周海德登临东阳侯府,当然不是闲着无聊来窜门,他是奉了嘉隆帝之命,前来收回先帝爷的封后圣旨。
先帝爷都已去了,阮氏这个尚未入主中宫的准皇后,自是没福气享受泼天的荣华富贵了,总不能让陛下为先帝爷主持一场冥婚吧。
滑天下之大稽呢不是。
封后圣旨由阮明玉亲自保管,面对来请圣旨回宫的周海德,阮明玉双手捧着明黄色的卷轴,低眉敛目道:“圣旨在此,请周公公收好。”对先帝的遗物不敬,就是对皇族不敬,阮明玉只得拿出捧稀世珍宝的谨慎架势。
周海德三十来岁的模样,生了一张红红火火的圆盘脸,他也是小心翼翼的伸手接过。
“咱家还要回宫向陛下复命,这就告辞了。”办完差事后,周海德便尖细着嗓音说道。
没了封后圣旨的加持,阮明玉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官家之女,所以,她略福了福身,语气温婉平静道:“周公公慢走。”口内说的客气有礼,其实她心里想的是,赶紧走吧您嘞,别耽误她陪丽丽小姑娘玩耍。
周海德略带深意的看了一眼阮明玉。
这姑娘以后只怕要终老家中了,倒难为她小小年纪,还能保持这般从容不迫之态。
周海德大张旗鼓的登门东阳侯府,又光明正大的一路捧着圣旨回宫,不到两日的功夫,全京城都知道阮家大姑娘的皇后美梦……泡汤了。
夜深人静之际,东阳侯府东院的一间屋子里,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夫人呐,你别哭了。”一道略微无奈的男子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倚在罗汉床上低泣的妇人抬起头来,只见她生得柔美妩媚,尤其一双桃花双眸,盈盈若水,潋滟多情,她捏着帕子轻拭眼角:“我的玉儿这般命苦,我哭两声怎么了,老爷要是嫌烦,就去书房安置吧。”
说罢,就气鼓鼓的扭过身子,懒得搭理在屋中走来走去的东阳侯世子。
东阳侯世子已过而立之年,他身材高大,相貌英挺,上嘴唇蓄着两撇短须:“夫人,你说什么呢,为夫只是怕你哭坏了眼睛。”东阳侯世子挪动几步,就到了罗汉床旁边,他一屁股坐下,与东阳侯世子夫人孔氏挤在一起,剑眉紧蹙道,“玉儿也是我的心肝宝贝,她遇到这档子事,我难道不心疼?”
孔氏红着眼眶道:“玉儿以后该如何是好……”
“若是寻常人家,过个一年半载,咱们自能为玉儿谋一门好亲事,可偏偏是皇家……玉儿被先帝爷下旨册封过,哪怕旨意又收回去了,我只怕……以后没人敢娶玉儿。”爱女错失皇后之位,孔氏一点不觉可惜遗憾,她只是忧心女儿的终身大事,经此一遭,女儿的未来实在渺茫难料。
东阳侯世子沉默片刻,妻子明显有点心灰意冷,他可不能一起跟着泄气。
“夫人,你别总想这些坏的,你不妨往好处想想。”东阳侯世子扶着孔氏的肩膀,缓缓说道,“玉儿被先帝册封为皇后时,你没日没夜的发愁,愁以后不能经常见到她,愁她和后宫嫔妃们的相处,愁她到底能不能立足后宫……”
蓦然再压低声音,东阳侯世子悄语道:“如今先帝去了,咱们玉儿正好不用进皇宫那个大染缸,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孔氏摁了摁眼角的泪珠,轻声应道:“老爷说的,我都明白,只是……玉儿还这么年轻,难不成真让她一辈子当个老姑娘?”先帝爷曾经看上并下旨册封过的女人,孔氏实在想不到有谁再敢求娶。
“那又怎么样,咱们又不是养不起!还省得便宜别家的混小子了!”东阳侯世子努力活跃着气氛,他拍了拍妻子的后背,温声宽慰道,“不管怎么着,都比陷进宫里强,跟着咱们,她好歹能平平安安一辈子,玉儿是个懂事的,她不找咱们哭诉抱怨,你这个当娘的,也别对她哭哭啼啼,没得叫玉儿伤心难过。”
孔氏嗔瞪东阳侯世子一眼,回道:“我晓得!怕她一个人胡思乱想,我借故叫她照顾着丽儿,也算分分她的心。”
“如此甚好!”东阳侯世子微舒一口气,片刻后,又忍不住说道,“现下看着是死结难解,以后没准儿又有什么转机呢。”
毕竟,天有不测风云嘛。
堂堂一国之君都能坠马亡命,说不定真有哪个胆大包天的小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他身为人父,当然也想让爱女风风光光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