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娓?”
一直拖沓着脚步的女孩蓦地停下, 训练有素的特工们就察觉到了她的异动,疑惑地回过身。
在进入站点内部后,他们就分成了两三人一起的小组——就像以前做的那样。“潘多拉之盒”的队长是亚伯,但细分之下又可以分作亚伯组和鸢娓组。
组别又因为两人的职能不同而各有倾斜, 不过, 这不代表她这组的战斗力就次一等。
安德里安和贝特丽克丝都是鸢娓组的老成员了,他俩加入Omega-7虽各有各的原因——前者还是因为赢了亚伯一盘棋就被他强行拉进队的苦逼前心理咨询师, 但不碍彼此之间建立深厚的情谊。
他们两个正担心地望着她。
年纪小的总会多受些关照,鸢娓是全队里最年轻的那个,她才刚满十七岁。而在基金会以“SCP-105”的编号收容她时, 鸢娓还不到十五岁。
但现在引起他们注意的不止是她的突然停住, 还有她手中捏的一张照片。
“发现什么了吗, ”贝特丽克丝问, 她记得那张好像是他们在上一层楼时刚拍的,“鸢娓?”
“不!”
鸢娓条件反射地回答道。
“我,呃, ”她随后就表现得很自然, “只是想确认一下情况, 但可惜没看见。”
安德里安——这位曾经的心理学硕士总觉得不太对劲, 可他在鸢娓的脸上没找到说谎的痕迹。他看她自如地重新把照片塞进裤子里的口袋。
就在不到十分钟前,他们才接到别组传来的讯息, 说该站点内出现了新的异常者。那名亲眼目睹了那一切的特工向同伴们描述了对方的外貌和行为特征, 上级要求他们在再收容那些高危险级的生物的同时, 尽快将那个新SCP也一并收容了。
因为他们紧随其后地确定了北面那支接近的武装小队带有“混沌分裂者”那个组织的标志。
在这个超自然事物横行的世界上, 当然不止有基金会这么一个组织。
混沌分裂者是与基金会矛盾已久的死对头,此前就策划过多次袭击来抢夺SCP。眼下他们赶到这里,弄不好这次收容失效也是他们搞的鬼。
新SCP疑似与SCP-106、SCP-682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断不可让她落进混沌分裂者的手中。
“如果你注意到什么。”
安德里安最后说:“及时告诉我们好吗?”
“当然。”哪怕惴惴不安,鸢娓只是笑了笑。
她扶好脖子上挂着的相机,跟着迈开步,不着痕迹地又把那张照片往里塞塞。
事实上,她刚刚才看到一名完全符合描述的年轻女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目标后面还跟着个管家模样的家伙——在照片上一闪而过。
但她是不会说的。
而且……
鸢娓小心地观察着走在前面的两位特工,试着轻轻后退一步。
……她该什么时候采取行动呢?
要说这也真是邪门。
她躲着潘多拉之盒的那群人走的时候,到哪都能碰上;如今盘算好了,巴不得来两个人把她带去基金会的别处站点,反而都见不着人了。
“怪了。”
林柚嘀咕。
“这都上哪儿去了?”
她在楼上楼下转悠这么半天,别说是人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管家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差点忘了自己要说啥。
“您确定要这么做吗?”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对啊,”林柚毫不犹豫地回答,“多好一机会!”
“这个……”
管家凝重道:“我劝您三思。”
林柚:“嗯?”
“我以前也曾经在这个站点待过,”他斟酌着言辞,“当时还不是现在这样,我见过那时候他们是怎么用严密的措施来监管被认为是难以收容的SCP的。”
他要效忠的服务对象自始至终都是摇响铃铛的那个人,这会儿也自然而然地把自己所知的基金会情报交代了个明明白白。
比如说占据面具,被保管在设有三重锁定的铅屏蔽室里,安置它的玻璃罩也有足足四英寸厚,任何时候不得有人进入室内;SCP-682全天浸泡在强盐酸中,容器内壁上还衬有厚度为两分米的钢板;恐怖老人的更为夸张,他被封锁在四十层材料相同的墙壁内,外层还有十六个配满灯光系统的球形房间。
在这样大规模的收容失效后,基金会必然会汲取教训,在这种时候去将错就错地冒充SCP,怎么想都是个不太明智的选择。
“我倒是有自信能逃出来啦。”
林柚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再说了,就算情况不一般,不是还有你们吗?”
管家:“……!!!”
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工作得到认可更高兴的事了,迪兹郑重行了一礼,再次带上了他那惯有的温和微笑,“请您放心,到时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好,非常好,就保持这个干劲。”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林柚马上说,“我看好你!”
事实已经证明,行走在这栋大规模收容失效、怪物满地跑的建筑里,哪怕是下一秒就有只千喉之兽从犄角旮旯里窜出来都不足为奇。林柚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在转过拐角后甫一看见几滴滴落的血迹,眼睛连眨都没眨。
半圆的血泊一滩接着一滩,最后滴滴答答汇成一片。有俩人倒在这串断断续续的血迹尽头,身上穿的都是特遣队标准装备,身侧的枪支被拧成了麻花。
林柚制止了管家,示意她自己来就行。她边走近边观察着周遭的动静,待蹲下身摸到一片冰凉就知道这怕是得有段时间了。而当她翻过那人的身体,看见被血浸透的前襟已经干了,再往上还能看到被割开的喉管间凝结的血块。
那道伤口像是被锋利的刀刃猛然划过,一击毙命。而要评价那手法,除了“稳、准、狠”以外还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了。
——是亚伯干的。
林柚几乎是立即生出了这念头。她再看看旁边的尸体,这位特工显然是比他的同僚多活了十来秒,也正是他拖曳出了一段血迹,只可惜还是丧命于亚伯刀下。
她耳朵捕捉到点零零散散的动静,听着像是有人在往这个方向走来——等了这么久,总算碰上个活人了。只是与她之前听到的那种铁头靴子踩踏在地面上的声音全然不同,林柚估摸着是个普通玩家,加之还有管家站在身后,连头都没回。
“如果我是你。”
她说:“就不会在这种时候到这边来,天知道亚伯会走到哪里——”
那道耳熟的声音打断了她。
“……柚柚?”
林柚一愣。
她回过头,瞧见有个人正站在走廊尽头,神情间满是错愕。对方同样穿着D级人员那标志性的橙色制服,虽然离远了看不清脸,但瞧那身量和听这声音,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也一眼认出是谁。
“神啊——”
简明佳重重叹气出声,“可算是找着你了,你绝对想象不出我都经历了些什么。”
“没事,”林柚笑眯眯地说,“你肯定也想不到我经历了什么。”
简明佳:“……”
不是,你那是想不想得到的事吗?你那是想了以后会不会有心理阴影的事啊!
林柚上下打量着对方,简明佳的衣角上也沾了点血迹,但看样子要么不是她自己的,要么她自己已经包扎过、不会再有所影响了——唯一可疑的就是这时迟疑地张张口,像是有话要说又不知从哪开口。
“这一路过来就你一个人?”林柚主动问,“见到耿清河了吗?”
只见简明佳蹙起了眉头。
“我就是想说这个。”
她沉默数秒,继续说:“你也知道,基本上进到这副本里的玩家都被分散了。我也是不久前才刚刚碰见他——”
当时她就傻了。
“反正是出了点情况。又不可能放着不管,就近找了个空房间好不容易把他塞进去,我寻思着不能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干脆出来看能不能找到人来搭把手……”
这下倒好,一下子就碰见自家发小了。
她只多看了后面那位管家模样的男人两眼,没多问,林柚跟她提过收到管家铃当活动奖励的事。
“说了半天,”林柚好奇道,“到底怎么回事?”
简明佳神色复杂。
“算了。”
她勾勾手指,“你直接来看吧。”
她走出来没两步就见到了林柚,这会儿再把人领回去也费不了一分钟。待简明佳打开门,林柚眼皮一跳。
这是间很小的办公室,可能原先在此办公的职员权限也不高。耿清河的个子挺高,眼下却缩着手脚挤在一块白板边。
他神情茫然,一动不动地叼着片面包。
也不知面包是哪来的。
观察了耿清河快有两分钟,仍然不见他有所动作,林柚眨眨眼,“……他怎么回事?”
“据我观察,”简明佳嘴角抽搐了下,“他现在可能认为自己是一台面包机。”
林柚:“……”
“一动不动是想等那块面包片烤好自己弹出来。”
她面色古怪道:“……幸亏他还没想着给自己通个电。”
“慢着,我想起来了——‘我是一台烤面包机’也是个SCP。”林柚打量着耿清河僵硬的样子,“靠近的人都会受到影响,尽力去模仿。以前的受害者是有触电死的,还有吞面包吞得活活撑死的。”
简明佳“啧”了声。
“反正我是没见着这周围有面包机,”她环视一圈,“可能他自己抵抗了一段时间,结果还是没抗住。”
“应该不是救不回来。”
林柚说:“也许他自己就慢慢清醒过来了,但咱们还是找找……”
她说着站起身,话音却随之消没了。
她紧紧地盯着白板的一角。
一整块白板上本布满了繁杂晦涩的方程式,但此时此刻,临近的角落却突兀地写着一句话。
——【别出去】。
林柚盯着那行字。就像是看见了她的将信将疑,空气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抓起凹槽里的板擦,迅速擦掉边上的数字,又写了几个字。
——【他来了】。
“‘他’?”简明佳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疑道,“难道是你说的那个亚伯?”
不知道,林柚想,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两行字。
但思考四五秒,她已经有了决断。一个眼神过去,跟进来的管家就很有眼力见儿地关上了门。
他做得相当及时,几乎是在下一瞬,他们同时听到有个人转过走廊,在缓缓走近。
用不着提醒,简明佳立马俯下身体。也亏得她早有准备,把耿清河也拖在了窗户看不见的死角。
常人可没有林柚那样的心理素质和定力,听着门外不加掩饰的脚步声一声接着一声,简明佳头皮都快炸了。而当那人在门口停下的那一刻,她的心脏悬在了嗓子眼。
亚伯沉默地注视着那扇门。
他握住的军刀还在不断地滴血,衣服上全是喷射状的血迹。之前的憋屈郁结一扫而空,杀戮带来的愉快笑容还停留在他的脸上。
他感觉到一点异样。
但仔细瞧来,也觉察不出有人的迹象。亚伯只思量了寥寥数秒,就复又迈开步,去寻找新的猎物了。
用亚伯自己的话来说,他是个战士,而非将军。他是不会去思考那么多的。
也得亏了这一点。
憋到他走开,简明佳的心脏总算是猛然复了位,她心有余悸地大口喘着气。
“我觉得该庆幸小耿是以为自己是个面包机,”简明佳没好气道,“要是个电热水壶还不麻烦了?”
万一在那家伙经过的时候,突然觉得水烧开了,那岂不是“呲——”地就叫起来了。
林柚:“……噗。”
她再次看向那块被涂抹过的白板,发现就在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亚伯时,上面又被多加上了两个字。
——【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