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诺斯淡漠地看完了这一切。
这一段过往,他已经看了很多次了,即便他在有意识地不多召见过去之神,也仍旧看过了不下百遍。
但时至今日他依旧不明白,叶浮究竟为什么没杀苏斯呢?
他试着想过,她可能是觉得死不足以平息她的怒火,她要他生不如死。但怎么说呢?在克洛诺斯看来,这个想法实在是过于、过于人类化了!
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神。而且,他们拥有无尽的生命。
对他们来说,死才是一切的终结,活着便有逆转局面的可能——诚然叶浮现在正享受着这种逆转,但在当时,她就不怕苏斯逃走或者做些别的什么事么?
“陛下。”过去之神突然开了口,平平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我想,或许是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
克洛诺斯目光一凌,森寒而警惕地睇向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过去之神垂下眼眸,“我只是觉得,您沉溺于过往没有意义。或许您该召见我的弟弟,让他帮助您继续往前走。”
“你的弟弟疯了!”克洛诺斯厉声道。
过去之神没有说话,静了片刻才点了点头,似乎是在默许这句话。
空间神域。
神宫,主神的寝殿。
苏斯走进房间找叶浮的时候,她正坐在宽大的窗台上,端详着一柄小剑怔神。
这是她的权杖变成的。在她投胎为人之前,权杖她通常会好好地拿在手里,彰显主神的威严。但在重返神界后,她变得追求便捷了,总爱把权杖变得小小的,方便携带。
变成柄小剑算不错的了,苏斯心里戏谑地想。
前两天她把权杖变成过睫毛夹,八大神祇需要她动用一点权杖法力弥补某个空间的漏洞的时候,她讪讪地掏出睫毛夹,大家的神色一时间都很复杂。
他噙着笑走上前,离得还有两步的时候,叶浮的一滴眼泪落下来,溅在了小剑的尖上。
苏斯一愣:“怎么了?”
她慌忙地擦了下眼泪,他也坐到了窗台上去,和她面对面。
她银牙轻咬着嘴唇沉默了会儿,把权杖变成的小剑递给了他。
剑刃上有一抹淡淡的红,他刚接到手里时有,但很快又没了,像是被某种法力激发出来的痕迹。
“我早该注意到的。”叶浮望着窗外的夕阳,眼泪还是在往下流。
这是公正石给她的提示,公正石是三主神判断力的最后一道评判标准。当主神亲自对犯了罪的神祇做出判决,如果是冤案,公正石变会留下一点痕迹。
所以苏斯的血一直留到了现在。
“别想了。”苏斯笑了笑,“痕迹太淡了,不是你的错。”
他说着把剑递还给了她:“你还是沉溺在过去的事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叶浮伏在膝盖上,摇摇头:“我在努力了,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走出来。那是个噩梦……”她的声音里有面显的哽咽,“我总能看到那些血,你的血……”
“我可不想当你的噩梦。”苏斯哑笑着把她抱进怀里,“你多想想关于我的好事行不行?哪怕是黑历史呢?我拿黄油吓唬过精灵,你不如想想这个。”
叶浮依旧在摇头:“可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呢?”她嗓音嘶哑,“我要怎么跟他说他父亲的翅膀为什么没有了?如果他听到众神议论以前的事……我该说点什么?”
“……孩子?”苏斯心情复杂地拧着眉毛,“你为什么会担心这些?”
在这一点上,神和人也是不同的。人的受孕无法自己控制,所以有了各种避孕的手段,在生不生的问题上更有很多文明发展带来的枷锁,至于孩子生下来是否健康,在许多时候也还是拼运气的事。
但在神界,这些全都可控。反正神也并不存在什么繁衍压力,所有神的繁殖都是因为爱、或者单纯地因为自己愿意搞个孩子养。
女性神祇掌握完全的生育权力,当精子进入体内的时候,她们能准确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并可以自由选择让它们尽数消散或者与卵子结合。
她们可以感知哪一颗精子是最优秀的、可以控制受精卵健康成长。同样的,她们也可以随时让自己流产。
所以当苏斯听见叶浮在忧心这种问题的时候,只觉得她的脑子可能有点混乱,人间的记忆可能使她忘了,这一切都是由她自由掌控的。
而且他很清楚,身为主神,她并不想要孩子,她现在所担心的事情简直堪称离奇。
但叶浮的下巴抵在他肩上,低哑地说:“因为我已经怀孕了。”
“?!”苏斯惊得猛然握住了她的双肩,惊诧不已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他记得她曾经和奥诺尔的分歧。奥诺尔像绝大多数人类一样想要自己的孩子,而她身为主神,对此嗤之以鼻。
那是他们在几万纪的相伴里最严重的一次不合,他们因此冷战了好长时间,最终是奥诺尔退败了。因为只要她不想生,奥诺尔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他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会?”
意外怀孕?神界根本不存在意外怀孕。
“……因为我想啊。”叶浮低头,手抚在小腹上,“我认真挑选过,它是那十天里最健康的一个,我还不清楚它会长成男孩还是女孩,但一定会是一个很健康的孩子。”
……天啊。
苏斯完完全全地懵了。
他从来都没设想过,那样坚定地拒绝了奥诺尔的她,会想与他生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