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沈慎押着周太傅往回走, 噗通就有人跪在面前, 正是前些日子找过他的周芸。
周芸泪光盈盈,眼神仿佛在暗示他别忘了曾应下的话。
周太傅气得猛咳出声,他最见不得家人这般没骨气的模样,何况这还是最疼爱的小女儿,“给为父起来,便是被灭族也不能摇尾乞怜!”
“女儿并非摇尾乞怜,只是不想父亲受罪。”周芸泪流满面, 她这几日怕是都要把今生的泪水给流光了,“父亲要忠义, 女儿想尽孝,这难道有错吗?”
她又猛得磕了几个头,“沈大人, 家父年老体弱,望您善待!”
青石板传来沉闷的磕头声,才这么几下, 周芸姣好的脸就流下道道血痕,周太傅再忍不住, 猛得喘了几口大气。
他何曾不在乎家人不心疼女儿, 可对那荒唐的陛下和冷漠的沈慎求饶有用吗?没用!
如他所想, 沈慎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副情景,半晌道:“在下只遵陛下之令。”
暗藏之意是:除了陛下吩咐的, 不会做多余的事, 不用担心周太傅会受刑。
周芸听了出来, 总算放下一半的心,至于曾求过的流放西南一事,只能再随机应变。
周太傅有几个儿女,只有周芸一人如此胆大为他求情,并非其他人不孝,而是他们都是已成家的人了,稍有不慎就会牵连妻女,哪里敢,哪里忍。
这场抄家可以说顺利,周府没有几人敢抵抗,也可以说不顺利,因为青衣卫都能明显感到大人沉沉的心。
阿宓亦步亦趋跟着,沈慎走到哪儿,她就跟去哪儿。期间不是不想上前,都被秦书用眼色制止了,她也只能闷声不吭。
庭木萧疏,沈慎背对她站立的背影沉默而高大,让阿宓心情也没来由得沉重。
大人在做不情愿的事,她唯一清楚的是这点,而阿宓对这种感受再明白不过,就好比她不愿被关在别庄里任公子赏玩。
打破氛围的是留侯一行人。
他持扇施施然迈进周府大门,一身雪袍不染尘埃,扫了眼青衣卫搬动的物件,摇头叹道:“周太傅真是两袖清风啊,一座太傅府,竟也找不到件像样的家产。”
幸好周太傅已经被押解走了,如果还留在这儿,指不定能跳起来咬下留侯一块肉。
“侯爷。”沈慎对他行礼。
留侯摆摆手,“我不过随意来看看,担心庭望你需要人手帮忙,如今看来这件差事办得还算顺利,我就替陛下放心了。”
语罢微眯了眼,发现阿宓竟也在里面,不由露出诧异之色。
阿宓认出这是当初在乔府遇见的人,还记得他曾经为大人出头,对视的眼神便也很软和,一看就是温软无害的小动物。
留侯探究的视线停了会儿,意味深长道:“庭望倒是难得重视。”
沈慎沉静道:“不过伺候得尚可。”
笑了笑,留侯示意了下身后的清清,“庭望带来的这个小姑娘伺候得倒也不错,清清,可还记得沈都督?”
清清柔媚俯身,顺势攀住了留侯一臂,“当然记得,如果不是沈大人,清清哪有机会见到侯爷您。”
“会说话。”留侯夸赞她,指了指阿宓的位置,“小姑娘家莫要总看这种场景,你们去旁边玩儿去。”
也是经他提醒,清清才知道这个有些面善的小少年竟是曾经见过的那位洛姑娘。她掩住异色,乖顺道:“是,侯爷。”
留侯下的令,谁也不好阻拦,阿宓只能被清清半推着到了无人的庑廊。
一到地儿清清就松开手,细细地打量阿宓,试探道:“洛姑娘?”
阿宓随口应了声,心还在沈慎那儿,她不愿意待在角落。
清清笑了,“没想到清清还能有命见到姑娘您,毕竟楚楚都还一直躺在榻上下不了地。”
她这话是反讽,分明在说是阿宓他们把她推入了火坑。她是有恨的,恨阿宓,更恨沈慎,在留侯那儿遭受了多大的欺辱,她对阿宓就有多反感。
尤其是今日在这儿瞧见那位沈大人去哪儿都不忘带上阿宓,且还是这么小心保护的模样,清清就更是嫉恨。
在她心中,阿宓也不过是个侍婢,和她们身份差不多,却能得贵人相护宠爱,她和楚楚却只能伺候一个名为侯爷实为阉人的老太监,凭什么?
就凭这张脸吗?
阿宓一点都听不出来,这古怪的腔调却着实不喜欢,她终于看了眼清清,疑惑道:“你是谁?”
清清:“……”
清清改变有些大,原本清纯可人的小姑娘打扮得妩媚风|骚,在阿宓眼里陌生得很。
一声冷笑,“洛姑娘人前人后真是两幅面孔,之前还毫不客气地扒了我们姐妹衣裳,现在就不记得了?”
说到扒衣裳阿宓就想起来了,顿时恍然大悟,然后“哦”了一声,“记得呀。”
已经过去的事了,阿宓早就不在意,也不觉得有什么好说的。
清清简直气得要吐血,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上不下的滋味真不好受。她以前在花楼待惯了,和那些姐妹说话哪句不是蜜里藏刀笑中带剑,遇上个直愣子,还真不知怎么办。
总不能动手,有过前车之鉴,清清可不敢。
扯了抹笑,“看方才的情况,洛姑娘应该认识侯爷吧。”
阿宓点头,清清继续道:“侯爷温柔体贴,待身边人也大方,是不可多得的贵人。”
阿宓望着她,不知道她怎么说这个,又干巴巴“哦”了声。
“不比跟在沈大人身边好多了吗?”清清当做看不见她的傻愣子模样,“沈大人虽然待你还不错,可冷冰冰的,也没有侯爷有权有势,说起来也不怎么样。”
“洛姑娘这模样可是侯爷最喜欢的,如果洛姑娘来了,肯定能成为侯爷身边的第一人。”
阿宓像听明白了,又像没明白,“大人是最好的。”
清清,“……那也没有侯爷好吧。”
摇摇头,阿宓坚持道:“最好。”
这个小傻子,清清暗地翻了个白眼,还真不好骗。但为了楚楚,她还是得努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