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么,艾兰妮呢,为什么反而她是传奇女性?”
“她最坚强,她最幸福,她最有影响力。”哥羽表情出乎意料的柔和下来,“她是所有人的女儿,所有人的妹妹,所有人的姐姐,后来是所有人的妈妈,在她死时,她是所有人的奶奶。”
他说着,翻动投影页面,里面一张张一幕幕,全是艾兰妮。她一直在笑,大笑,微笑。她怀中抱着婴儿,手里拉着小男孩,她给满身泥泞的少年擦脸,给挺拔的青年戴上勋章,后来被那些优秀的青年们搀扶着,颤颤巍巍的抚摸摇篮中婴儿的脸颊,她的全息影像在课堂上辗转,她的巨幅照片在摩天大楼上朝着所有人展开笑颜。每一个男孩、少年、青年乃至中年和老年,都会无意间为她驻足,在她的一颦一笑中流连。
从一开始她身边还有几个女性,到后面她们渐渐变少,最后只有她一个人,鹤发鸡皮,依旧在微笑。
画面止于她在水晶棺中,安详闭目,嘴角有笑纹。
陆垚抬起手指张了张嘴,但看了看哥羽和杜克失神的样子,破天荒的忍住了。
可她的心情却随着艾兰妮在水晶棺中的样子跌倒谷底,甚至不得不郁闷的发现,她的眼眶竟然有点酸涩。
到死时,终于不笑了。
艾兰妮·波普。
“女人只会被女人的痛苦所触动,那将会是所有我流泪的原因。这不是软弱,这是心痛,和对自己无能的愧疚。”
她的脑中忽然出现了这么一段话,抑扬顿挫,伴着一张模糊的脸,和清晰的,流下脸颊的眼泪。
她不知道那是谁,她想不起来,但她可以肯定,在听着这段话时,她也在流泪。
陆垚哭了,无声的,嘴角微翘的。
她手扶着下巴,眼睛盯着艾兰妮,任由泪水滑进指缝,流入嘴角,掉进领口。
杜克和哥羽几乎惊掉下巴。
这个在他们看来,会用冷漠和恶劣和他们斗一辈子的,永远不可能在他们面前流露丝毫软弱的女人,竟然这么轻易的,突然的就流下了眼泪。
“你……你不要难过,”哥羽语无伦次,“她,她走得很安详,没有痛苦,所,所有人都爱她,真的……”他抬起手,企图挥手把棺材这一幕移开,可是陆垚阻止了他:“别动。”
他僵在原地。
陆垚随意的擦了擦眼泪,一点也不在意两个男人的反应,她起身,缓步上前,极近的看着艾兰妮的睡颜,微笑了起来。
“如果要说愧疚,那也只有对她的愧疚了。”
她长长的,近乎颤抖的叹了口气,微微转头对杜克道:“我想,你们应该祈祷我迟点……或者不要恢复记忆。”
“为什么?”
“至少听着你们的一面之词,我会单纯的认为,伊甸园的所作所为真的弄巧成拙……伤害到了这个,我们曾经发誓要保护的,女性。”
“伤害?什么伤害?”
“艾兰妮,还有其他那些,最后的女性,笑了一辈子吧?”
沉默。
“没有别的内容了吗?要告诉我的。”陆垚问。
“没,暂时,没有了。”
“那劳驾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哭会儿。”
“……”
陆垚还是痴痴的看着艾兰妮,微笑柔和,泪如泉涌:“我真的心疼她。”
杜克和哥羽对视一眼,无声的走了出去。将房间留给陆垚和艾兰妮。
陆垚站了一会儿,摆摆手指,将艾兰妮的一生又看了一遍,还有她身边那些和她同一代的,最后的女性。
她真正的感到心间的揪痛,于是不愿再看,站到落地窗前看着夕阳,抱臂,沉默。
“或许我真的会那么做。”她忽然自言自语,“如果当初的我,会预想到今天这一幕的话……”
她不再说下去,沉思起来。
可没人当那是真的错觉,但摄像头在前,也没人愿意、胆敢揪着不放。
赛文不愧是官刊扛把子选手,立刻挑起打圆场大梁,开始跟陆垚聊天气、聊学校。从树木品种聊到环保,又从微讯聊到通讯科技。
期间军报的主持人一言不发,而曼妮则一直保持着一种怜惜和担忧的目光看着陆垚,偶尔提问题,也是问她身体状况,营养状况。
“说起这个。”赛文终于开始接同僚的茬,“听说你,失忆了?”
来了,陆垚眼睛微微一眯,不动声色:“据说是的。”
“请问失忆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很害怕。”
“……”
“你没听错。”陆垚耸耸肩,“就是很害怕。”
“那你现在……”
“我每时每刻都在怕。”
“……”可你表情不是这么说的!你怕你笑什么啊!
“怎么,不能怕吗?”陆垚微笑从容,“我很诚实啊。”
“那你……咳,”赛文的表情有点尴尬,还是强行把楼掰回来,“这会不会是一种逃避呢,下意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