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嬷嬷想着方姑娘是个细心的,特意让奴婢带了这个过来。”说完取出了一方手帕。
方诺接过来瞧了瞧,有些旧了,上面绣着一丛兰花,是王氏的针法,这帕子她也听母亲说过。
“姑娘随奴婢去承恩公府走一趟罢,郑嬷嬷等着呢。”
方诺点头,唤了绿野过来,交待道:“若是老爷回来,便说我出去一趟,见一见我娘的故交,让他莫要着急。”然后带着绛霄跟绿漪一道往承恩公府去。
这位郑嬷嬷确实跟王氏说的那般,容长脸,是个有些严肃的人,见到方诺也是扫了一眼,轻轻颔首:“来了。”
“郑姨。”王氏嘱咐过方诺如何称呼。
郑嬷嬷紧绷着的面孔稍稍舒缓了些,道:“有七分随了你娘。”
方诺抿唇笑,将手上的荷包递了上去:“郑姨,这是我娘让我带给您的。”
那荷包上绣的是一对玉兔,活灵活现,方诺问过王氏为何要绣这一对玉兔,王氏但笑不语,见郑嬷嬷拿到这荷包神色更柔软了几分,想来是二人间的默契,不必让旁人知晓。
郑嬷嬷将手里的荷包收好,开口跟方诺说道:“前些日子我在宫中,这几日领了皇后娘娘旨意,才到承恩公府来,你夫君会试是第六名?”郑嬷嬷京中有个侄子,王氏去信是先送到这侄子家中的。
“郑姨知道的?他确是第六名。”
“不错了。”郑嬷嬷看着方诺继续说道:“你娘来信,说他是个聪慧的人,想来看得清形势,年轻人,莫要急功近利。”
方诺忙道:“多谢郑姨提点,我回去一字不落地跟他讲。”她想到了临安公主,可又觉得现下说起来有些不合适,面上不过一瞬异色,便被这位宫中待了多年的老嬷嬷捉住了。
“怎么了?”
方诺脑子里飞速转了几圈,想了想还是开口:“郑姨可熟悉临安公主?”
“怎么了?”
“有位扮了男装的女郎到我家中去了几次,说是国子监的学生……”
点到为止,郑嬷嬷自然听得明白,京中如此胆大妄为的女子没有几人,敢直接去跟考生交游的只这一个,思忖了一下说道:“既是个扮了男装的女郎,你们便当做男子待就是。”
方诺忙应是。
郑嬷嬷瞧着她微微凸起的小腹,才笑了起来:“五六个月了吧?”
“郑姨真厉害,五个月了。”说到孩子,方诺脸上更欢喜了些。
“我今日来,也给你带了些宫中用的保胎的丸药,对日后生产有好处。”
方诺接过,忙道谢:“多谢郑姨。
从承恩公府回去,宁无愠已经在小院中坐着了,见绿漪陪方诺进来,忙迎上去,将方诺扶在怀中,才道:“多谢这位姑娘。”
“奴婢见过宁公子。”
绿漪也没多待,将人送过来便回了承恩公府。
方诺将今日郑嬷嬷叮嘱的话告诉了宁无愠,这人微微思索了一下,笑:“诺诺,你这位郑姨怕是要帮上大忙。”
方诺本想回一句:你倒是会选媳妇儿。却还是卡在了嗓子里,并未说出来。
七日后殿试,方诺在家里等消息,有些心神不宁,便拿起了绣棚,等到天色渐晚,宁无愠才回来,神色如常。
方诺迎到门前,笑:“等你一日了。”
“辛苦诺诺。”
宁无愠现下喜欢护着方诺走路,在小院里也这般,方诺由着他去,刚到卧房门口,忽然觉得肚子里的小家伙一伸腿踢在了她的侧腰上。
方诺反手抓住宁无愠的手臂,瞪大眼睛,又惊又喜:“动了,动了!”
“什么动了?”男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但转瞬也知晓了是怎么回事,一把将方诺抱起来,快步进屋放在了软榻上,俯身贴着方诺小腹,口中急急道:“快,再动一动!”
小家伙倒也给他爹面子,使劲儿在宁无愠脸贴着的地方踢了一脚。
再怎么说也没有多大的力道,宁无愠却还是捂着脸傻笑了半日,还让方诺瞧是不是给他踢红了。
一沾上孩子的事情这人就犯傻,方诺也懒得理他,由着他絮絮叨叨跟孩子讲话,也不问今日考得如何。
十日后,一大早便有人敲锣打鼓来巷子里报喜,方诺被吵醒的一瞬,甚至有些恍然,一不留神,身边睡了个探花郎。
急急忙忙起身,她对宁无愠太有信心,打赏的荷包早就已经备好了,就放在床头,方诺瞧了一眼,宁无愠已经取走了,想来前面没她也能安排妥当,便不疾不徐地穿衣盘发,不知为何,竟生不太出与有荣焉的感觉。
刚刚抬脚出门,宁无愠匆匆忙忙过来,瞧着春风得意,见她后笑问:“起来了?”
方诺点头,道:“恭喜夫君。”
“我要出去一趟,你若想看热闹,便去长安街,那里官兵多,不会太乱。”
方诺知晓今日他要游街,便道:“我一会儿去长安街去瞧就是。”
外面有人催促,宁无愠顾不得太多,只得叮嘱了方诺要吃些东西再出门,便匆匆忙忙往外走。
宁无愠前脚走,李晏后脚就来了。
“嫂夫人,我在长安街的茶肆里包了雅间,一道去?”
李晏特意过来,方诺也怕到时候太乱冲撞到孩子,便应下,笑着道谢:“多谢李公子。”
李晏叫了马车,方诺上去之后,为避嫌他坐在外面,到了长安街果然人山人海,订的是长安街上最好的茶肆二楼,下面游街自然会瞧得一清二楚。
李晏这次是一甲第九名,也是极好的名次,沿街有不少姑娘媳妇儿,手里拿着香帕锦囊候着。
“可真热闹。”方诺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三年一比选三人,都是人中龙凤,自然都想要瞧一瞧。”
李晏一向都是广袖长袍,今日也不例外。
“重经策,轻诗赋,少猎数算,人各有长罢了。”李晏诗赋极佳,在方诺看来,才情还在宁无愠之上。
“嫂夫人实在有趣!”李晏大笑,又道:“不读书应举也可惜了些。”
“可不是,自古男子不许女子读书应举,说不准就是因为怕女子足智自律,折了你们颜面。”
“看来此生不能跟嫂夫人同朝为官是为憾事。”
见李晏满面笑意,方诺的心情也轻松了几分:“见微知著,跟李公子探讨刺绣上的事情便极为受教了。”
两人说笑,也并未刻意遮掩声音。忽然听到楼下一阵躁动,方诺伸出脑袋往下瞧,果然是游街的队伍过来了。
待经过茶肆下的时候,方诺瞧着那香帕往从四面八方往宁无愠身上去只觉得好笑,扶着窗户笑得直不起身,李晏怕她动了胎气,便站在后面护着。
宁无愠一眼便锁住了二楼窗后站着的两人。即便知晓李晏是个君子,可从他的角度看,还是太亲密了些。
方诺见他瞧过来,伸手挥了挥,却见他将目光落在了自己上衣的开襟处,还清晰地吐了两个字:“帕子。”
这怎么扔的过去?
方诺哭笑不得,摇了摇头,没想到这人却坚持,一直盯着她瞧,三人中他相貌最清俊,不少姑娘已经顺着探花郎瞧的方向看到了茶肆二楼来。
方诺无法,只得将腰间的小荷包取了下来,用帕子包好,增加了些重量,冲着宁无愠掷了过去。
还是有些轻,稍稍偏了些。
没想到探花郎在马上一个探身,左腿跨过马背,将堪堪快要落在底下的手帕捞了上来,然后又拉着马缰,撑直身子,面不改色地将捞起来的帕子收进了袖中。
利落却惊险,瞧得路旁的不少姑娘们惊呼出声。
探花郎一路过来,香帕荷包半个都未收过,神情也只是浅淡,想来楼上那位便是传说中探花郎极恩爱的发妻了。
方诺却烧得脸烫,在心里偷偷啐了宁无愠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