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会是大王的意思,”郦食其迅速得出了正确的结论:“我国没有任何理由突袭贵国。”
田广和田横、包括前线的华无伤都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如此麻痹大意。
再往深处想了想,郦食其突然惨然一笑,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怎么了?”田横见郦食其突然住嘴了,就追问道。
“知道项羽给我们留下了什么吗?”田广一挥手,一群齐国的武士就吃力地抬着一张大鼎上来,齐王指着那鼎对郦食其叫道:“项羽在临淄的时候,天天用这个鼎煮人,走的时候忘记带走了。本来寡人想抓到项羽后把他扔在里面煮的,不过若是你不给寡人个交代,寡人就把你先扔进去。”
说完,田广就喝令给鼎里加水,然后在下面添柴生火,很快这鼎就热了起来,里面的水也发出咕咕声。
“快说,汉王到底有何阴谋?”田广叫道:“否则就把你下鼎。”
看着熊熊的烈火,郦食其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如果臣料得不错,这是韩信造反了。”
喘了一口气,郦食其继续说道:“这场变故肯定是项羽的诡计,多半就是派蒯彻偷偷地说服了韩信,蒯彻一向能言善辩。”
“你这厮还在撒谎!这样胡扯的话,以为寡人会相信吗?”田广勃然大怒,就要让武士去把郦食其扔进锅里。
可田横阻止了武士,对田广说道:“臣倒是觉得有可能。”
“叔父,这样荒谬的话!”田广还不服气。
田横摇摇头:“韩信攻我,对汉毫无益处,只能让楚国得利;确实有可能是韩信觊觎我国的土地,被项羽的说客打动了。”
“马上给历下的汉军将领写信,告诉他们汉相反叛了,让他们立刻罢兵。”田横说服了田广后,转头对郦食其喝道:“你有汉王给的全权,汉军可能会听你的。”
“相国高看臣了。”郦食其摇了摇头,说话的声音虽然轻,但却异常坚决。
“这就是一个死士,叔父!”田广见状又暴跳起来:“他每日来找寡人饮乐,就是来麻痹寡人的啊,这个混蛋。”
田横扫了侄子一眼,示意齐王稍安毋躁,然后再次对郦食其说道:“你只管写信,我派人去送,只要你写了,我就相信至少你是不知情的。”
虽然再三催促,郦食其仍不作声,既然如此田横也不客气了,就让武士上前准备把他往鼎里面扔。
胳膊都被抓住的时候,郦食其终于松口了:“请殿下先赐给臣一壶酒。”
“你居然还想喝酒?”田广叫起来。
“给他。”田横下令道。
郦食其把一壶酒饮尽,连最后一滴也没放过,看到这个姿势,田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等郦食其终于放下酒壶后,田横盯着他问道:“你是不肯写了,对吧?果然你是在撒谎。”
“相国,”郦食其对田横深深一鞠躬:“臣确实受节汉王,执掌对齐国战和的全权,但那是在齐、汉开战之前。现在既然已经开战,那么什么时候能和,就不是臣能说了算的了。”
“我只要你写信。”田横再次强调道。
“臣不会写,不是因为臣说的谎话,反而因为臣说的是实话。现在汉军之中,众将多半也是狐疑满腹,只是不能不服从汉相的命令罢了,要是见到臣的信,必起大乱。”郦食其脸上腾起了一丝潮红,那是酒气上涌的表现,他的声音也更洪亮了:“臣知道有负殿下、相国,节行有亏,只是大丈夫不拘小节,臣终究是汉臣,不能为了异国之君离间汉军,所以臣也只有负殿下、相国了。”
说完郦食其就一揖到地:“事已至此,臣不敢避斧钺。”
“把他抓住。”田横命令道。
郦食其没有任何反抗,听凭武士们把自己架住,在齐人把他举起来之前,郦食其又说道:“臣还有一言。”
“你肯写信了?”田广问道。
而田横只是沉默。
“殿下、相国绝对不能向楚国求援,而应该立刻向汉王申冤,这样即使暂时受辱,将来汉王一定会有所补偿。如果殿下、相国向楚国求助的话,那田氏恐怕会有覆灭之祸。”
田横盯着郦食其看了很久,一声不吭。
田广等了半天,见田横还没反应,忍不住问道:“叔父,我们该怎么办?”
“把他扔进去。”田横说道。
郦食其惨然一笑,叹了口气,他被几个武士举起来,走向大鼎的时候,田横突然又叫了一声:“且慢。”
“可还要一壶酒?”田横问道。
“要。”郦食其叫道。
这壶酒郦食其喝得很慢,他慢慢品着的时候,田横对他说道:“我给你这壶酒,是知道你不是存心欺哄于我。”
“可相国终不是能屈膝、卑词之人,”郦食其点点头:“所以相国不会用臣之策。”
“正是,”田横点点头:“我齐国诚心与汉王结交,汉相却攻打我国,杀我将士,你要我去向汉王诉苦喊冤,世上宁有此理?或许田假会做,或许田都会做,我田横却誓不为此奴行。”
“喝完了,”郦食其摇晃了一下空壶,对田横说道:“谢相国赐酒。”
“我已经比项羽好多了,当初项羽用这个鼎煮人的时候,都是冷水小火,现在这鼎已经沸了,你下去忍一下就死了,应该和斩首也差不多。”田横说道。
把郦食其煮了之后,田广又问田横道:“那我们去向楚国求助吗?”
田横点点头:“如果郦食其说的不错的话,楚国应该已经做好支援我们的准备了。”
“就是与汉国全面开战?”事到临头,田广有些犹豫了。
“是汉国与我们开战的,再说杀其人,用其策,非君子所为。”田横答道:“而且臣也不信齐楚之盟会这么好对付,田氏会这样轻易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