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给他留了后患。
可眼下,事情已经牵扯了前朝,就不是她还能着手料理的了,只能放手交给他。
宫外,沈玄宗在两日后听御前宦官来传了话,说皇兄想传他进宫一起用个膳。
类似这般的事,从前常有。因为他们兄弟关系好,皇兄时常会传他一道用膳。
可这一年多里,这样的事就不多见了。不是皇兄转了性子,而是他总推说不去。
母妃的事,于他而言到底是个心结。他通过书信往来知道母妃野心不小,可还是无法轻易释怀皇兄对他的隐瞒。
甚至直至现在,皇兄都还瞒着他。
沈玄宗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便想着,等到他和胡菁成了婚、等到他把母妃接出来,再去与皇兄促膝长谈,把这些恩怨都一口气说个明白。
在那之前,他不想见他,更不想再装什么兄弟和睦。他恭维着胡家,心里已经很憋得慌了,无力再应付其他人。
于是沈玄宗再度寻了个由头,跟御前的人说不去,御前宫人也一五一十地将他的话禀给了皇帝。
“崇王殿下说今儿个顺太妃身子不爽,所以……”
“知道了。”皇帝生硬地截断了他的话。那宫人一下子噎了声,躬着身子一个字也不敢说。
“都退下。”皇帝又道。
宫人们都死死地低着头,低眉顺眼地向外退去。苏吟却没走,她静等着殿门阖上,上前轻劝道:“皇上别生气,兴许顺太妃是真的身子不爽呢?”
沈玄宁轻笑了一声:“你信吗?”接着他疲乏摇头,“朕已有半年没见过他了。”
“皇上是重视兄弟情分。”苏吟道。
沈玄宁轻叹:“朕自然重视兄弟情分。”
“可生闷气,是伤情分的。”她又说。
他锁着眉头侧首看了看她:“你想说什么?直说好了。”
“皇上生闷气没有用;粉饰太平,其实也没有用。”她说着也叹了一声,斟字酌句地又道,“不如……奴婢替皇上去见见崇王殿下?若能把话说开,往事就不再提了;若不能,皇上该怎么做便怎么做,也怪不得皇上了。”
沈玄宁抬眸看了她好一会儿,心绪复杂地点了头。
她总是有些机灵又管用的点子,帮过他不少忙。这么聪明,若能当他的皇后该多好?可惜偏偏不能。
离她与楚霁分开,也过了有半年了,他仍是没跟她说自己的心事,而且还愈发心如止水了起来。
他似乎慢慢地接受了这件事。不能让她满意,就索性不跟她提,至少也不会让她惶恐为难。
他不着痕迹地苦笑了一声:“你去吧。婉太妃的事……你所知道的,都可以开诚布公地提。但你要跟他说清楚,朕不可能放婉太妃出来。”
“奴婢心里有数。”苏吟莞尔一福,看看他紧皱的眉心,又道,“皇上放宽心。”
“嗯。”他勉强笑了笑,沉然跟她说,“多谢你。”
苏吟便在傍晚时分出了宫,不过多时,就到了崇王府。
沈玄宗乍听人说“乾清宫大姑姑到了”时,好生心虚了一阵,但还是如常亲自迎了出去,向她一笑:“苏姑娘。”
“殿下。”苏吟搭着府中侍婢的手下了马车,提步便往府中走。
她没主动说明来意,走了没几步,沈玄宗果然就沉不住气了:“有什么事么?”
苏吟停住了脚:“奴婢想说自己是奉旨来看看顺太妃。”说着话锋一转,“可皇上和奴婢都清楚,顺太妃身体无恙。”
沈玄宗面色微白,笑容尽数淡去,冷冷地看着她:“那有话就直说吧。”
苏吟心下一叹,觉得眼前的崇王殿下着实变得陌生了。这不只是因为她与他也已有大半年没见,更因为他眼中有了一种刻意地提防和疏离,这和从前面对沈玄宁时的疏离是不一样的。
那种疏离,只是因为沈玄宁是皇帝,全天下的人都对皇帝心存敬畏,不敢太过亲密。但现下,他的目光里含着怨愤。
苏吟心中五味杂陈,看看他,一时也没说话,径自继续向府中走去。
沈玄宗一语不发地跟着。苏吟一路走到了府中花园的凉亭里坐下,他站在旁边轻笑了一声:“皇兄究竟什么意思?”
“皇上想让奴婢心平气和地同殿下说说话,奴婢觉得亭子里多少轻松一些。”苏吟坦然道。
沈玄宗又笑了声,便也坐了下来。苏吟温和道:“听闻殿下前几日与胡家二小姐一道踏青去了?”
“皇兄管得是不是太多了。”沈玄宗冷淡地睇着她,想到她不过是奉旨办差,又强自缓了口气,“我不是冲着你的,但有些事……”
“殿下听说什么了?”苏吟直截了当地问了过去,沈玄宗一愣,狐疑地看向她。
她又道:“皇上并非因为听说殿下与胡家走动而让奴婢来兴师问罪的,是为别的事情——是为婉太妃的事。”
刹那之间,沈玄宗面目惨白。
他以为皇兄是不高兴他与胡家走动,全未料及他竟知他与母妃联系的事。
“他知道……”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苏吟,“他早就知道,是不是?我母妃还在宫中的事他也早就知道!”
皇兄一直在冷眼旁观,从头到尾都瞒着他,现在却还有脸来对他兴师问罪!
“殿下何必怨气这样大。”苏吟心平气和地凝视着他,“昔年婉太妃所做所为,殿下想来也已知道了。那殿下觉得,若太后不这样做,她和皇上活得到今日么?”
“若殿下您在那个位子上,您会怎么做?”她一字一顿地道。
沈玄宗被问得滞了一滞。他紧咬着牙关,怒视着苏吟,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婉太妃活到今日,已经是万幸了……不对么?”她恳切地和沈玄宗对视着。
在这件事上,换做是谁,都难以做到更加仁善了,因为再仁善一点都有可能搭上自己的命。
“请殿下三思。”她又说。
然而砰地一声,沈玄宗的拳头狠砸在石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