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盈好奇道:“昨晚上她又骂叔叔了吗?”
壮壮摇头,“不只是骂叔叔,还是骂她一个侄子,骂得他灰溜溜地走了。”
原来是那侄子过来要钱、要房子,怪邵奶奶偏心,把房子都给李朝阳,这还不算,居然还要给外人。
李朝阳解释租给人家,那侄子不听只撒泼放赖,还说李朝阳一个当兵的要打人。
后来邵奶奶怒了,一顿破口大骂,还要抡拐杖打人结果把那李家侄子吓跑了。
至于如何骂李朝阳,壮壮学得也是惟妙惟肖的。
李朝阳去喊她吃饭,被她骂一顿,说什么“滚蛋滚蛋,没有你我老婆子就动弹不得没饭吃了?你才给我做几顿饭?你不在家难道我就饿死的?”“你现在看我老婆子可怜?有儿女跟绝户一样,我稀罕你可怜?”
也难为壮壮小脑瓜好使,都能记住。
苏盈就陪着嫲嫲过去拜访邵老太,顺便叫她吃饭。
她们在门口叫了两声没人应,苏盈对章老太道:“嫲嫲,邵奶奶脾气略微有点怪,其实人挺好。”
章老太笑道:“老婆子没有几个脾气不怪的,个顶个讨人嫌,没事,咱们进去就行。”
她推门就领着苏盈进去。
巴掌大的小院里摆了杂七杂八的东西,有一些旧家什儿,还有一些陈年木头、板子,正房里静悄悄的没啥动静。
章婆子在房门敲了敲,喊道:“邵大姐,在家吧,我是盈盈的嫲嫲,以后要打扰你一起住着,咱们老姊妹儿说说话。”
屋里没动静。
苏盈就走到窗户往里看看,见邵老太正窝在炕上,耷拉着头,抿着嘴,瞪着眼,像小孩子们开玩笑说的气□□。老人家本来脸上褶子就多,眼睛又浑浊,再这样一副表情一般孩子看见都会害怕。
苏盈不是小孩子自然没事,还笑了笑,敲敲窗户,“邵奶奶,我嫲嫲来跟你说话,咱们去吃饭吧。”
邵老太瘪瘪嘴,没吭声。
那边章老太又敲了几次门就推门进去,笑着走到卧室,“邵大姐,可真是要感谢你,要不是你这么大方把房子租给俺们,俺们到年底去也找不到合适的院儿呢。”
进了屋里,她就把手上拎的罐头、麦乳精还有自家鸡蛋放到炕上。
邵老太慢慢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依然没吭声。
苏盈也进了屋里,“邵奶奶,饭做好了,咱们去吃饭吧。我嫲嫲烧菜也好吃呢,等叔叔走了我嫲嫲做饭……”
不等她说完就见邵老太眼眶慢慢变得通红,水汽凝结成珠吧嗒掉下来砸在青筋凸起的手上。
苏盈知道她是舍不得李朝阳,但是又不肯服软,所以置气呢。
她瞅着邵老太笑道:“邵奶奶,上一次吃的那个江米条还有吗,再给我吃点呗,馋那个味儿呢,和我们家吃的不一样。”
章老太和孙女相处久也摸着点脾气,知道这是要逗邵老太呢,她就嗔道:“你这个丫头什么时候也那么馋了,上一次你大姑来不是才给你吃过。”
苏盈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那个粗粗剌剌的齁甜不好吃,邵奶奶家那个吃起来脆脆的酥酥的。”
邵老太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就在桌上的罐头瓶里,你瞅瞅是不是有哈喇味儿了。”
苏盈看了看,炕前的黑漆桌上放着一个大草盒,里面摆着几只罐头瓶,其中一只放着些江米条。
她就捧出来放在炕上,打开盖子抓出一小把,自己吃了一个,又给嫲嫲一个。
章老太放在嘴里抿了抿,尝着有些回潮,这是快要坏了。
这点心一看放的时间不短。
就算是有点味儿,老人家都爱惜粮食,也不舍得扔掉,自然还是要吃掉的。
苏盈却夸张地“呸呸呸”。
邵老太关切地看她,“坏啦?”
苏盈点点头,“一股子怪味儿,不如以前好吃了。”
邵老太立刻被吸引注意力,把罐头瓶拿过去,尝了尝,“是不好,算了,别吃坏肚子。”
她把罐头瓶拿过去放在自己被子那边,“那边还有刚买的桃酥,你吃那个吧。”
苏盈道:“要不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邵老太不想动:“我不饿。”她朝着章老太挤出一丝笑来,“大妹子见笑,你们吃饭去吧,不用管我,我不饥困。”
章婆子叹口气,“我这会儿也不饿,借大姐的屋歇歇腿儿,这两天在家里气得不轻,出来松散松散。”
她让苏盈回去吃饭。
苏盈就走了。
等苏盈走后,章婆子也脱了鞋上炕,一点不避讳自己的小脚。
邵老太看了她一眼,目露惊奇,“哎呀,你比我年纪小,怎么还小脚?我五岁家里人要给我裹脚,裹了两年就放开的。”
章婆子捏捏自己酸疼的脚,“我家是被打倒的,家里女孩子都要裹脚。”
农家佃户的女人也要下地干活儿,裹脚不现实。但是那些乡绅地主之家,女人不需要下地,为了能嫁个好人家,女孩子都要裹脚。
邵老太点点头,“万恶的旧社会,女人就是受罪。”
章婆子道:“现在社会好起来,以后咱们女人也能过好日子。”
搁以前哪里敢想她也能赚几块钱?做梦呢。
邵老太没接话。
俩婆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几句。
邵老太也不像跟别人那样,一见面就掏心窝子说些过火的话,章婆子更是秉持以往的谨慎不多说。
很快俩人就没什么话说。
这时候苏盈和壮壮几个送饭过来。
壮壮费力地用头顶着一笸箩馒头、饼子,苏盈捧着一小盆凉拌猪头肉,傅民友用传盘端着几个菜,后面跟着李朝阳,单手拎着一张长方形的大炕桌,还托着一罐炖鱼。
傅民友笑道:“孩子们非说要来找两位嫲嫲吃饭,我和朝阳就过来凑个热闹。”
说话间,他们麻溜地摆饭桌、布菜,壮壮和苏盈也爬上炕,俩老婆子再最里面,然后壮壮挨着邵老太,苏盈挨着自己嫲嫲,俩男人在下面端茶倒水的。
李朝阳拿了几瓶汽水出来,打开一人一瓶。
章婆子笑道:“我们老家伙不喝这个,你们年轻人喝。”
邵老太却一把夺过去放在章婆子跟前,“老家伙才要喝呢,操劳半辈子,好容易给他们操持得翅膀硬了能飞了,咱们还不舍得吃喝,那对得起自己吗?”
李朝阳又默默地递给她一瓶,再给俩孩子。
邵老太:“怎么没有酒,没有酒怎么热闹,大妹子你也哈两盅。”
章婆子笑道:“大姐你还别说,我真能喝两盅呢。”
傅民友立刻给他们倒酒。
壮壮也跟着打趣:“小二,来两斤牛肉,三碗好酒!”
大家笑起来。
邵老太给他夹了一块大猪头肉,“小客官,牛肉木有,猪头肉有三斤管够。”
壮壮便喝一口汽水,吃一口猪头肉,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好酒!”
又惹得一阵笑。
有俩小孩子调剂,这顿饭依然吃得很热闹。
一起吃饭喝酒之后,感情就会更进一步,章婆子和邵老太两人就聊到一块去。
饭后,一起下地在院子里溜达溜达消食。
邵老太说她生了三个孩子,说是有出息,可一个个都撇下她,让她跟个绝户一样。
章婆子说她生了俩孩子,也和绝户差不多,儿子不争气,只能靠孙女。
邵老太直羡慕,“你还有孙女,哎。”
章婆子也没问她另外俩孩子干嘛之类的,只道:“你让朝阳赶紧结婚娶媳妇,生个孩子放家里你给带着,不是一样?”
邵老太又不做声。
儿子的职位,结了婚媳妇儿肯定随军的,生了孩子不跟着爹娘?那又不亲。
自己倒是能把孩子留下,那人家孩子娘能不难受?
说来说去,还是混账儿子不孝,还是个半大小子就跟着去了部队,一晃这都十年,什么兵也得当到头了吧。
竟然还不回家,问他,就说任务、保密,谁也不能说。
他娘的,真是要气死她这个亲娘,她就不信什么任务工作非他不可?离了他,人家就做不了任务?哄她是个傻老婆子没见过世面呢?
老头子当年说非他不可,那是没办法,特殊年代,结果牺牲了。
这会儿……
最后章婆子道:“以后我们住这里,可要打扰你,我孙女也分你一半,可是个小妙人儿呢。”
邵老太酸溜溜道:“不用你显摆,回头叫人家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