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人忙着接旨之后, 便是面带喜色,打出大包的红封酬谢宣旨的宫人。
尧氏想起自己方才的话, 那脸火辣辣的一片,她心内诧异这琼娘竟是这么大的本事,搭上了隐居的太后, 又觉得方才跟刘氏和琼娘说得太僵,自己再呆下去简直是自讨没趣, 只带着同样听傻了眼的柳萍川,自坐着轿子讪讪离去了。
其实琼娘的心内听得也是一阵的心颤,虽则她先前救过太后的性命, 可是自认为乃是偷学了他人的续命绝学,骤然一下子得了这么多的封赏, 自己总有股子心虚的感觉。
而且……依着她对万岁的了解,这封赏当真是太多了。
大沅朝的这位嘉康帝乃是有名的会过日子。
他年少登基,正值国库空虚之时。少年天子召来各地的藩王, 一番声泪俱下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后, 让他们自己分摊了军饷。
要不然也不会有老琅王入不敷出, 楚邪承爵放出自己的家奴, 到处赚取银子这档子事儿了。
再然后是圣上极力倡导宫内节俭, 让妃子给他在蹴鞠时划破的内衫上用针线打了个补丁,还在国宴之上, 好巧不巧的在明晃晃的龙袍里, 欲语还休地露出了那么一角来。
那一幕深深震撼了群臣之心, 有那贤臣当场泪湿长襟, 直道天赐明君,我朝之福。
当年楚王喜好臣子细腰,文武百官争相节食,饿得面有饥色,瘦骨嶙峋。
现如今的万岁喜欢这种百纳风尚,顿时满朝的丐帮教众、八袋长老。京城喜好锦衣华衫的风气为之一刹。后宫嫔妃相聚时,再不见锦衣霓裳百花争艳。
个个粗布荆钗,只比哪一个补丁的位置雅致,针脚细密。
那时琼娘年幼,但对这股子风潮记忆犹新。父亲柳梦堂明明新做的衣衫,却嫌弃布料太新,非要过了几遍水,褪褪颜色,再扯破缝了针脚才穿。
幸好皇帝自己也觉得矫枉过正,外国派来使节时,满朝的丐帮长老,实在有损大朝威严。这才慢慢地刹住了那股子风气。
而如今,在嘉康帝的精打细算下,沅朝国库丰盈,大部分民宗得以休养生息,但是他骨子那股子吝啬劲儿,还是会时不时冒出来,民间关于这位皇帝的吝啬的趣闻轶事都够写一本书的了。
这样根底的万岁爷,赏了她千顷食邑,当真是有些让人诚惶诚恐呢!
其实琼娘的疑惑倒是有些道理,这次的封赏,的确是嘉康帝难得的丰厚犒赏。
那天,崔家小厨娘谢恩退将出去后。忘山的脸就一直没有明朗起来,只拧着浓眉,苦大仇深地望着满桌子的葱花饼。
嘉康帝向来是觉得自己疼这孩子疼得太少,是以见了便分外用心,道:“忘山,怎么不吃?难道是太素寡,不对胃口?”
琅王觉得再不说话,那小厨娘当真是要爬到了自己的头上,当下便向太后鞠礼道:“不敢隐瞒太后,方才那厨娘,臣先前识得,有意聘了做侧妃,是以觉得太后收作义女恐是不妥……”
他这不说还好,太后一听,越发觉得自己方才开口是正对了,那么好的姑娘,又救了她的性命,本该重酬,没想到忘山竟然一早认识她,还想娶她为侧妃……
太后倒不是觉得忘山不堪,但是他喜好女色的事情,也是隐约听得些传闻。但凡尊贵的男子,喜新厌旧原本也是常情。
但是太后当年深受其苦,心内实在不觉守着个花心如斯的男子是福事。
她心内也觉得皇家亏欠了忘山这个孩子,若非当年事,他本该是宫内的皇子,怎么会如现在一般流落在外?
但是纳娶琼娘为侧妃的事情,还是算了吧!好好的小姑娘,一遭得了封赏后,大约是会寻个不错的人家。何苦来去深宅里跟一群女人争抢丈夫?
天下娇媚的女子多了去了,忘山不过是少得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当下只半合了眼,手里捻了佛珠道:“哀家既然开了口,总不能吞了舌,将话咽回去。就这么着吧,皇帝莫忘了宣旨……到了礼佛的时间,山人自不远送,田嬷嬷,送万岁和琅王出去吧。”
可是嘉康帝心内的思绪却跟母亲大不相同。
当年他本该娶到表姐晴柔。偏偏天妒良缘,阴差阳错,跟他此生挚爱失之交臂,饮恨终生。
是以听闻楚邪这般言语,顿觉自己方才不查,没有及时洞察忘山的心意。
如今父子二人被太后哄撵了出来,便想亡羊补牢,对着楚邪缓声劝慰道:“忘山乃堂堂藩王,若是娶一商户女子,难免为人说论短长。是以太后认她做义女也是好事,以后真入了琅王府,身份显荣些,也少了闲言碎语。”
楚邪站定看着万岁爷,冷着脸道:“倒是不会闲语,大约有几位翰林大人的笔杆子又闲不住,准备写一写本王的罔顾人伦,礼仪尽丧吧!”
万岁为之一滞,想起那刀笔吏胡大人之前因为一盘子熊掌就对着忘山慷慨陈词破口大骂,以后还真备不住又要参写忘山一本。
可是太后的懿旨已下,他为人至孝,不敢违抗母亲之名。那边又心疼儿子,唯恐他如自己一般不能娶了心头之好。
一时大沅朝的天子左右为难。但毕竟是日理万机的头脑,这等事情只梳理一下,便捕捉到起死回生的一线生机。
“这女子乃是太后隐入庙庵后所收,既然隐入庙庵便是化外之人。连太后也说入了山野,尘缘已断。既然如此,这女儿便是庙庵里的佛缘居士一人之事,原跟忘山干系不大。何况朕只给那女子封号,她也入不得皇室的家谱,算忘山你哪门子的姨母?到时候朕会赐婚与你们,若是真有人吃饱了撑的,拿这种半路佛缘说事,朕自当骂他们无事生非!”
一阵劝慰之后,万岁爷又觉得那女子身份太低,怎么配得起朕之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