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事便也罢了,但这件事……韩铖捏紧了手里的东西,燕离唇角挑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冷声问道:“不是要给她看吗?为什么不松手?”
韩铖张了张嘴,燕离却是手上突然用力。
“啪”,好似是布帛裂开的声音。
韩铖猛的低头朝手里看,果然,手里的那块手帕大小的布帛因为燕离用力,裂开了一道缝隙,将帕子上线条简洁却栩栩如生的美人脸给生生弄出了一个豁口。
“你!”韩铖大怒,抬头瞪了燕离,喝道:“松手,这不是你能碰的东西!”
燕离冷冷笑道:“你松手,不然,你就等着它一分为二!”
韩铖一张酷脸,顿时便成了冰山。
只可惜,别人或许会他的气势所慑,但他遇上的却偏偏是燕离!
一个连皇宫都敢炸的人,你还指望他能被你一张黑脸吓到?
燕离脸上笑意不减,手上却是缓缓用力。
韩铖又是心痛又是无奈又是气急,但世事本就如是这般,谁在意谁就输了!他在意,他就只能松手。
燕离布帛仔细打量一番后,对侧了身子朝他凑过来的容锦说道:“看着好像是从哪件衣裳上撕下来的,你看看。”
话落,便将那块布递给了容锦。
容锦接在手里,燕离可能不知道,但她一入手却是明白,这是女子惯用的小衣面料。韩铖给她一块不知道从哪撕来的小衣布角,是什么意思?才要抬头询问,目光却是一瞬对上布上几笔勾就的美人图。
许是因为年月久远,美人已经看不到当年的风华,只能隐隐看出一个轮廓,但就是这样,容锦也一眼认出。
这画上的人应该是睡着了,但睡得却不安稳,眉头紧紧的蹙起,身上的衣裳很是凌乱,香肩欲露未露,一双匀长修称的脚却是让人浮想联翩!这是……容锦抬头看向阴沉着脸,嘴唇抿成一条线的韩铖。
“我看过了,可是,它能证明什么?”
韩铖霍然挑眉,眉宇隐含怒气的问道:“它能证明什么?你难道认不出来,这画的人是谁?”
“是谁?”
容锦一边问着,一边再次打量画里的人。心里隐隐有个猜想,但她却不打算说出来。
“她是你母亲!”韩铖深吸了口气,轻声说道:“这块布是当日我从你母亲小衣上撕下来的,想着日后若要相认,也好有个凭证。至于这图……”韩铖默了一默,却是说道:“是我回到北齐后,凭着记忆画出来的。”
容锦的注意力却是停在韩铖那句“日后相认”上,你以为是骨肉离散,日后相认吗?我呸,就算是你要相认,那这么多年,你怎么不来相认呢?想着容芳华自闭在燕州容府的那十几年,想着那些明里暗里她所承受的羞辱,容锦将手里的帕子随手一扔,没好气的说道。
“回头有个人拿了块不知道从哪捡来的破布,随便画只狗儿猫的,便说是你的爹,你认吗?战王爷!”
“放肆!”韩铖被燕离激起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再难压抑的发作了出来。他虎目圆瞪,脸若寒冰的看着容锦,“她是你的母亲,不是什么猫啊狗儿的!”
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喝,使得容锦不由便怔了怔。但很快便醒过神来,醒过神来,看着站在眼前大义凛然,用一种看忤逆不孝的目光看着自已的韩铖,她突然就觉得好笑至极。而,她想笑,便也真的就笑了。
“呵呵……”
容锦发出一串银玲似的笑声。
燕离在韩铖怒喝的那一刻,脸色便变了变,但下一刻,却在看到笑得花枝乱颤的容锦后,将那股隐隐的怒火压了下去,目光宠溺的看着容锦。
韩铖哪里会想到,他的一声怒喝,没让容锦惶恐不安反而引来她肆意张扬的笑。想起,外间对容锦的那些传言,韩铖直觉得脑子里好像有条虫在钻,一息一息的痛。
这样的不知敬畏的人,如何能母仪天下?
韩铖的脸上如同开起了染料房,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又青。
好不容易,容锦敛了笑,目光似嘲似讽的看向脸色难看的韩铖,冷冷问道:“韩铖,你知道我最看不起哪种人吗?”
韩铖没有回答容锦的问题,而是目光轻眯,看向容锦,问道:“你叫我什么?”
容锦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聋子,我叫你什么你听不到吗?
她干脆也学着韩铖的样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顾自说道:“这世上最让我看不起的一种人,就是做了婊(和谐)子还要挂贞节牌坊的人!”话声一顿,目光上下扫视了一眼韩铖。
韩铖不由便心头一沉,下意识的觉得容锦接下来的话,肯定没好话!而果然没让失望,容锦接下的话使得他有种想一掌了她的冲动。
“而你,恰恰就是那种做了婊(和谐)子还要挂贞节牌坊的人!”容锦缓缓说道。
韩铖:“……”
一侧听得津津有味,看得兴志盎然的燕离“噗嗤”一声笑了。
完了,还不忘端了桌上的茶盏,对容锦说道:“喝口水吧,说那么多话,累了吧?”
容锦对燕离笑着,摇了摇头,但她还是接过了燕离递来的茶盏。
这一幕,只把个韩铖给刺得眼睛如同扎了根针。
既然看不得,他只能撇了脸,不去看。
良久。
韩铖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已不能生气,是他对不起她们母女俩。容锦心里对他有恨,那也是情理中的事!
当然,想是一回事,做却又是另一回事。
让他看着眼前这两人这般不顾礼仪廉耻,大厅之上眉来眼去的,他实在也看不下去,当下,干脆就撇了脸,目光落在容锦甩开的那块布帛上,韩铖深遂的眸子便暗了暗,他起身,上前捡起布帛,重新折好放进珐琅球里,缓缓开口问道。
“容锦,你母亲,她,她葬在哪里?”
容锦放下手里的茶盏,抬头朝韩铖看去,“我娘葬在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韩铖身子似是僵了僵。
容锦看得出来,韩铖在努力的压制着他身上的怒气!
但便是看出来了,那又如何?
他生气?
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不论当年他有什么样的隐情,那也不是这十多年他对容芳华不闻不问的理由!
“你这是打定主意不认我了吗?”韩铖抬头,眸子幽幽冷冷的对上容锦,一字一句说道:“容锦,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肯定很不好,所以,你恨我,我理解。可是,你不能不认我!”
“为什么?”容锦好笑的问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认你?”
韩铖对上容锦似笑非笑的眸子,心里顿时生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凉。
果然,如他所料。
容锦不是不相信他,而是她根本就没想要认他!
“没有人可以不认自已的生身父母。”韩铖看着容锦,轻声说道:“我来之前,跟王妃说过了,将你的名字记入韩氏族谱,往后,你就是战王府的大小姐,等过些日子,我会进宫为你向皇上请封郡主!”
容锦错愕的看着自说自话的韩铖。
好半响,才轻声说道:“等等,听你话里的意思是,我不但要认你,还得跟你回北齐?”
韩铖点头,看向容锦,又睃了眼一侧的燕离,继续说道:“当然,只能你一个人!”
容锦咽了咽干干的喉咙。
她是无任如何也没有想到,她跟燕离你猜我测了半天,猜中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