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锦听得一怔,目光霍然一厉,看向吴保兴,“吴叔,你说什么?”
吴保兴抬头目光飞快的睃了眼容锦后,又重新垂了眸子,轻声说道:“小的说,容府的长兴候来了。”
想来,是冯氏和张氏把她与长兴候府自此是敌非亲的话已经传了下去,吴保兴言语间,对容宜州已经拉开了距离。
“他来干什么?”容锦脸上绽起一抹厉色,目光阴鸷的看着吴保兴。
吴保兴怎么说也是一品候夫人的大管事,什么样的世面没见过?但被容锦这徒然一厉的目光看着,却是下意识的便避了避。待醒过神来,不由便暗叹一声,忖道:难道是自已真的老了,不然,怎么就……他念头才起,耳边却响起容锦慢悠悠的声音。
“算了,既然来了,那就见见吧。”话落,对神色怔忡的吴保兴说道:“吴叔,你把人请去花厅吧,我稍后就来。”
吴保兴连忙应道:“是,小姐。”
待吴保兴退了下去,容锦回头对琳琅问道:“琳琅,你说他来是个什么意思呢?”
“什么意思?”琳琅嗤笑一声,没好气的道:“红脸的唱完了,白脸的上场呗!”
容锦想了想,唇角扯起一抹讥诮的笑,点头道:“你说的对,昨天唱红脸的没唱赢,今天唱白脸的来说和了!”
容锦才要起身打算去花厅时,吴保兴家的却带着几个穿素色衣裳的小姑娘走了来。到了近前,容锦才看清吴保兴家的头上已经戴起了白花,身上也已换身白色的棉绸褙子,两只眼睛肿得就剩一条缝。
“妈妈,这是……”
吴保兴家的先向她行了个礼,得了容锦的话,这才起身,站在到一侧,指着身后那五个高矮胖瘦如一的小丫鬟说道:“这是当日老奴带回来的那几个小丫鬟,小姐即是搬来住了,那就让她们来给小姐当差吧。”
容锦看着自已空荡荡的院子,想了想,点头道:“行,那就留下吧,回头妈妈给她们仔细安排下。”
吴保兴家的应了一声是,末了,抬头看向容锦,轻声道:“小姐,您看老夫人的丧事……”
“这个等我见过长兴候再说,妈妈先让人把府里布置起来吧。”容锦说道。
吴保兴家的连忙点头。
容锦这才带着琳琅去了前院的花厅。
远远的,容锦便看到容宜州一身白衣神情呆滞的坐在椅子里,吴保兴则面沉如水的站在门外,见了容锦,他回头对屋里的容宜州说了一声,便大步迎了过来。
“小姐。”
容锦点点头,对吴保兴说道:“吴叔,我刚才跟吴婶说过了,让她把府里布置下,祖母她老人家生前有交待,她百年之后,是要葬在我母亲身侧的。我跟候爷商量下,看什么时候接祖母入府,你先去布置起来吧!”
吴保兴顿时神色错愕的看向容锦,但这种事又岂是能随口说的事?是故,一怔之后,他回过神来,连忙应道:“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容锦点了点头,待吴保兴匆匆离开后,她这才朝花厅里,一脸痛楚,目光复杂朝她看着的容宜州走了过去。
“候爷。”容锦对容宜州淡淡的点了点头,指着花厅主坐下首的椅子,说道:“坐下说话吧。”
容宜州看着顾自在上首落座,神色淡漠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容锦,又看了看她右下首的那张椅子,温润儒雅的脸上,绽起一抹似痛色,深吸了口气,上前坐了下来。
“锦儿……”
“候爷!”容锦打断容宜州的话,“我之前已经吩咐下去了,我容锦自今日起与长兴候府是敌非友,所以,你还是称呼我永宁郡主比较合适!”
容宜州顿时便僵在了那。
“是敌非友?”
容锦点头。
容宜州目光怔怔的看着眼前与容芳菲如出一辙的脸,张了张嘴,却发觉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不说,容锦乐得清静,但她该说的却是一个字也不少说。
“候爷,我什么时候可以入府接祖母?”容锦问道。
容宜州脸上的神色再次一僵。
是了,刚才容锦跟吴保兴说的话,他也是听到的。
母亲当日在世时,也确曾说过,百年之后,她要葬在妹妹身边!可是……容宜州抬头,目光三分无奈七分恳求的看着容锦。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容锦已经摇头道:“候爷,不该说的话,千万别说,说出来,我不为难,你却是要难堪的!”
“永……”那句永宁郡主到了舌头边,却是怎样也喊不出口。容宜州垂了眸子,轻声说道:“停母亲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后,再……”
“候爷,你不是在说笑话吧?”容锦打断容宜州的话,嗤笑道:“你让我外祖母跟杀他的仇人同处一个屋檐下,而且还是四十九天,你就不怕我外祖母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找你们算帐?”
容锦咄咄逼人的看向容宜州。
容宜州闭了闭眼,他没办法直视容锦那对纯澈得能映出他影子的眸子,更没办法面对容锦正义凛然的脸。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可是,杀他母亲的人,却是他的父亲!
谁来告诉他,他要怎么做?他能怎么做?
“锦……”
“候爷什么都不用说了,辰时三刻,我会带人来候府接人。”容锦打断容宜州的话,做了个送客的手势,“我还有很多事要忙,候爷请回吧。”
被一个晚辈这样赶着送客……容宜州儒雅的脸上绽起一抹猪肝色,他张了张嘴,才要开口,站在容锦身边一直没有言语的琳琅,这时候却是站了出来。
“长兴候,我送你出去吧!”
琳琅的身手,容宜州是知道的,他一点都不怀疑,如果他再耽搁下去,只怕就不是请他出去那么简单了,而是被扔出去!
容宜州长叹一口气,扶着椅子,心情沉重的站了起来。
“容锦,”走到门边的容宜州忽然站定,回头朝容锦看来,“我知道你恨,我也恨,可是那个人他是我父亲,你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容锦轻嗤一声,头也没抬的摆了摆手。
她的不屑轻蔑,便一个火种一般,点燃了容宜州积蓄了许久的怒火。
“容锦,不管你有多恨父亲,但是你扪心自问,从你来京都后,我可曾为难你半分?我可曾……”
“所以,我还得感激你是不是?”容锦抬头,迎向一脸悲愤莫名的容宜州,“我应该感激你没有跟着容敬德落井下石?还是应该感激你,保全了我祖母一个全尸?”
容宜州脸色一白,猛的便后退了一大步。
容锦无异是在暗讽他,容敬德数次暗下杀手,他虽不是帮凶,但却是坐壁上观。及至他亲眼目睹容敬德毒杀吴氏,甚至要让吴氏死无全尸。他仍旧一无所为!容锦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枉为人子了!
“你走吧!”容锦沉了眉眼,一字一句道:“我当日曾说,若有一日你我为敌,还请候爷不必手下留情,今天我再把这话说一遍,既然已经为敌,那就各凭手段,是生是死,交给老天决定吧!”
容宜州咽了咽干干的喉咙,目光定定的看了眼容锦后,才转身,迈着重如千斤的脚步离开。
琳琅目送容宜州离开后,这才回头看向容锦,轻声道:“姑娘,长兴候府会放人吗?”
容锦冷冷一笑,“那可就不是他们说了算!”
……
长兴候府。
唐氏听说容宜州回来了,急急的迎了出去,还没等容宜州坐下,便问道:“怎么样?见着容锦了没?”
容宜州点了点头。
“你走后,我让唐妈妈仔细问过容方,容方说容锦也是受了伤的,你看到她,她人怎么样”
“我看她人挺好的,看不出受伤的样子。”容宜州一边往内室走,一边说道:“卢大人那边怎么样?都谈好了吗?”
唐氏叹了口气,摇头道:“谈不好,一万两银子一分也不肯少……”
“给他吧。”容宜州换了一身家常的袍子,接过唐妈妈递来的茶,拧了眉头,轻声说道:“眼下先把外面的人安抚住。”
一万两银子,这京都城里重新置一间三进三出的宅子都够了,卢家不过是下人住的厢房被燎着了点……唐氏还想再说,但看到容宜州紧蹙的眉头后,不由便小心的问道:“我看您脸色不大好,怎么了?是不是容锦那为难你了?”
容宜州脸上绽起一抹苦笑,何止是为难,根本就是明目张胆的打脸。但就算是这般,他又能怎么样呢?
“阿筝。”
唐氏看向喊了她一声,又不说话的容宜州,“怎么了?”
容宜州眼前浮现起容锦那张咄咄逼人的脸,默了一默,轻声说道:“容锦要接了母亲到榆林巷停灵!”
“什么!”唐氏猛的站了起来,看向唐氏,“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