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两府处的和睦,族人们也个个争先抢差事做。贾琏还在回来的船上,贾政王夫人一房已经从荣禧堂里搬了出来,只带着私产搬进了贾琏旧年在家时住的院子。荣禧堂里大半的玩器摆件家具都是公中之物,自然都要留在原处。
贾母指派去搭把手的赖大媳妇盯着王夫人的陪房家人搬完东西,还怕贾琏心里不欢喜,同兴儿媳妇商议过后特意命针线上人赶制了一批簇新的窗幔坐垫等物,又尽心尽力开库房重新择选了一批古玩摆件,只求这份心意能叫人瞧在眼里。
等贾琏一行风尘仆仆抵京,他人刚在宫门前下马准备拜谢君恩,府里特意派在城门处守着的小子就已经飞奔回府,一路跑到二门高声禀报了二爷回来了的大喜事。
贾母已经算了大半个月的日子,日日早起都精心梳妆,听得最看重的孙儿终于快要回府,立时就笑的合不拢嘴,吩咐人厚赏了回来报信儿的小厮,又让鸳鸯出去给各房传话,让人过来上房一齐等候。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不止荣国府的主子们皆装束齐整的聚齐了,连东府里贾珍尤氏都带了贾蓉过来,说是许久不见贾琏,颇为想念。宁府三口含笑而来,贾母自然也要请人坐下,横竖都是一家子亲戚,长辈俱在,姑娘们也不必太过顾忌,便和乐融融的一同翘首以盼。
贾琏足足在宫里留了两个多时辰,面上的疲态都有些遮掩不住了,仍旧有许多话想与老友一叙的杨垣才意犹未尽的止了话,指了夏守忠亲自送他出宫,目送他上了荣国府等在宫门处的马车才回去复命。
贾琏这几年办差可谓夙兴夜寐、耗费了不少心力,一路奔波又十分乏累,上了马车后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二门外下车时还有些怔忪,昏昏噩噩的不知今夕何夕,也就在全无防备下被一屋子面上欢喜的人惊了一跳。
一惊之下,贾琏那点子困意瞬间便消失无踪,心思说不出的复杂。
他不闻一名时,远游回家时何曾受过这般礼遇,长辈个个不等他行完礼就亲自扶他起来,情真意切的嘘寒问暖,平辈兄弟姊妹亲热和睦,晚辈一派孺慕敬仰,衬托的前世用心办事费力讨好却依旧受冷眼打骂的日子好似一场荒诞梦境。
打起精神应付这些骨肉至亲,除了情真意切的妹妹迎春,贾琏忽而觉得这府里竟数没精打采神色怏怏的贾宝玉瞧着最为顺眼。
落魄而父母不子,显达则亲戚畏惧。贾琏今时今日终于真切体会到了其中真意。曾经他说错一句话都担心招来贾母贾赦等人的不喜,何曾想到有一日他写信驳斥了合家长辈的心意,不仅能让他们改弦易张,还能得他们笑脸相迎。
人生世上,势位富贵,盖可乎在。千年前六国宰相苏秦的这一番感慨,正应在了贾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