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叫贾母这话噎了一肚子气,不过他这样的话听得多了,撇撇嘴也就不当回事儿了,反倒更要好生显摆一番自己如何与刘尚书交好的,把贾母也噎一回才舒畅:“要不怎么叫无巧不成书呢。府里前些时候四处寻医问药,我也想着出去寻访一番,略尽心力,谁知那日寻了个古董店旁的茶肆歇息,就碰见了黑店拿假古董瓷盘糊弄人。老太太常说咱们家仁善为本,我又岂能视而不见,自然要帮衬一二,拆了那店家的台。那险些被人讹诈的正是刘尚书,可不就一见如故了?”
愈说愈乐,贾赦心里对堂堂兵部尚书于古玩鉴赏一道上不如自己很是自傲,自然是说的神采飞扬,把贾母与王夫人都说的木了脸色。贾琏虽然瞧不见正脸,却也能想象出那份得意洋洋的神色,不由心内偷笑。
那两家店铺还是贾琏南下扬州之前买下的,特意串了这么出好戏就是为了让亲事师出有名。也不知道一向嫌弃古董麻烦的刘尚书,这些日子总与痴迷此道的赦大老爷小酌,吃饭可还香甜。
贾赦说的口干舌燥,端起还有些烫口的茶就灌了几口,惹得贾母更嫌弃了几分,心里还是不信刘尚书就为这点子恩情许了亲。这满京城的儿女亲家,哪个不是门第官位家世人品样貌一样样比过,才能互相探探话儿的。尚书家的女孩儿,即便不是嫡亲的女儿孙女,能得尚书看顾婚事,自也是金贵的,哪能为了个破盘子就定给人?除非这姑娘有些什么不对。
贾母正要问,说了半天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贾赦就揭了盅:“因处着投契,刘兄便与我提了门亲事,是嫂夫人娘家侄女儿,云庆州何守备嫡出的幼女,德言容功样样出彩,尚书夫人爱的心肝一样,与琏儿十分般配,我听了也觉得甚好,就与刘兄换了信物。”
贾琏听着贾赦没说几句就从“兵部尚书”、“刘尚书”自然而然叫成了“刘兄”,忍不住低头捂着嘴轻咳一声,再抬起头时就见着王夫人放松了坐姿,神色间还藏着点儿只可意会的轻蔑之意。
其实何止王夫人,贾母听清了与贾琏结亲的这户人家的官职后,脸上也是掩不住的失望之色。她就晓得,她这大儿从来不着调,又怎么可能攀得上好亲事,果然不过是被人随便塞了个上门打秋风的亲戚,偏还以为自己捡着了宝。
贾母变了脸色却不开口,王夫人在一旁又妒又恨的坐了半晌,只当贾琏攀上了尚书府的千金,这会儿便有些忍不住,话里有话:“云庆州的事儿,咱们家虽知道的不多,别的地方却也是熟悉的。去岁平安州那位李守备进京述职,不是还来咱们家投帖子拜访?想来两地相邻,规矩也都差不太多,到时候给琏儿下聘,也不至于出什么大纰漏。”
这就是刺贾赦给贾琏定的这门亲事岳家门第太低了。当初给贾珠定亲,王夫人心内一大憾事就是李纨家里官位不显,对贾琏的妻室出身太高的担忧从来就没断过,一颗心随着王、甄两家失心疯似的瞧上贾琏几起几落,这会儿忽然知道贾赦如此不着调,竟自毁贾琏前程,王夫人心里真是一百个称愿,打算回去就给佛祖再上三炷香。守备算个什么东西,恭恭敬敬来府上送帖子,贾政都未必会亲自去见!
王夫人的话着实有些刺耳,连贾母都淡淡瞥了她一眼,贾赦却好似根本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还顺着点了点头,笑眯眯应和:“弟妹言之有理。不过琏儿是我独子,将来他的媳妇就是荣国府当家的少奶奶,这袭爵长孙迎亲下聘,府里自有规矩,这事儿我就托付给弟妹了,也不用多费心,按规矩来就好,老太太觉着儿子这话可对?”
要贾赦说,妇人之间就爱争这些没用的东西,这门亲事里头的实惠也没必要同二房说道,免得她们动了坏心还要暗地里动手脚。先由着她们得意,把聘礼砸实了,自然回头就有瞧她们热闹的时候。
贾赦一提聘礼,王夫人身上那点子不知从何而来的欢喜就被压了下去。荣国府袭爵长孙下聘的规矩,她心里可谓门儿清。当年贾赦迎娶原配夫人时,贾家的老祖宗们都还在世,掌着兵权的国公府与太子太傅家的联姻,那般排场足足让京城百姓议论了好些年,直到贾琏出生,还有人拿当年那场亲事跟后来的比较。
即便里头有不少都是老祖宗们私房贴补贾赦这个长孙的,可公中也掏了大半,那单子王夫人掌家对账时只见了一次,都肉疼了一个多月。再按照那个份例给贾琏置办一份这个念头才刚起来,她心里就跟火烧过一般。
王夫人不能直言拒绝,却也不肯接话,只挂着假笑硬撑着,打定了主意拖过去再说,却没想到贾母略一思量就点了头。
“你是他老子,这门亲事你既然觉着好,那就按礼走吧。祖宗留下来现成的规矩,也就不用我这老婆子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