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廷所居的京师,东临辽碣、西依太行、北连朔漠、背扼军都、南控中原,山环水抱天子气。
元朝忽必烈命一代宗师刘秉忠、郭守敬营建大都城并定都与此,明成祖朱棣又令神僧道衍以数术堪舆之法重新规划设计,这座帝王之都气象越发雄浑,既有紫禁城的红墙黄瓦,也有东西两城达官显贵的金粉楼台,更有南城大大小小无数座平民百姓所居的四合院。
高大巍峨的城墙守护着帝国的心脏,每一块基石和城砖都记载着岁月的沧桑,见证了世界征服者蒙古帝国的甚嚣尘上,也见证了二百余年前明军高唱凯歌北逐蒙元出朔漠的英姿。
坐北朝南的京师城垣,始建于嘉靖年间的永定门乃是它正南面的雄关锁匙,从南部出入京城的通衢要道,因为京师的地理位置几乎就在整个帝国的最北面,所以无论赶考的学子,还是候任的官员,往往经过这座城门进入京师,也在这里决定了他们毕生的命运……
“后世的北京,可看不到这么原滋原味的城楼啰!”一位年轻的旅行者,发出了无人能够理解的慨叹。
他饶有兴致的打量这座始建于嘉靖年间的城楼:它的形制是重檐歇山三滴水楼阁式建筑,灰筒瓦绿琉璃瓦剪边顶,面阔五间,通宽八丈,进深三间,通进深三丈两尺,楼台通高八丈有余,气象十分雄浑。
守门的官兵俱是鸳鸯战袄、烂银甲,比别处尤为精悍,见这年轻旅者辗转不去,便厉声喝道:“这是京师通衢之地,什么人堵塞当道?咄,快走开!”
年轻旅者身边的胖子待要争论,他摆了摆手制止,又朝官兵拱拱手,自己站到城门洞子边上等候。
“你这人怎地不知好歹?”官兵中间,为首的一个城门把总生气了,“停在这里做什么?待会儿有大官从此过路,你避道都来不及!”
“下官有些行礼在后面,所以要在这里等一下,待会儿好过关,”年轻人非常和蔼的解释着。
此时四海承平,过了永定门也才进外城,还有内城、皇城、紫禁城的重重警卫,所以永定门处并没有真正严格的检查,绝大多数路人都是直接过了,守城兵丁并不来管。
但行礼太多的,和大车拉着货物的,就要检查、缴税,而官员照例是可以免税的,所以年轻旅者说的也有道理。
城门把总瞧这年轻人穿着打扮和年纪不像个达官显贵,看起来和外省的什么教谕、学正差不多,便不怎么在意,摇着头慢慢走开,嘴里没好气的叹道:“唉~如今什么芝麻绿豆大的官儿都仗着官凭部照来过关,咱站一整天也收不到一个铜子,朝廷干嘛还在城门口收税啊?干脆免了这条,咱也乐得清静。”
胖子一听这话立刻跳脚,就待争起来:“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好叫你知道,咱家秦长官乃是……”
不消说,年轻的旅者正是刚从南京风尘仆仆赶到京师赴任的秦林,他朝陆胖子使个眼色,叫他不要声张,自己走上去和把总攀谈,先拱拱手,笑眯眯的问道:“这位长官请了,您刚才说城门处一个铜子都收不到,却是为什么呢?”
把总倒不是坏人,这时候读书人地位很高,秦林斯斯文文像个饱学举子,这一客气起来,他反倒不好意思了,本想学秦林作揖,忙乱间又像军中抱拳,不伦不类的行了个礼:
“先生请了,俺也不知道您是哪省来的官儿,别的也不好说,反正您站在这里看看就晓得,只要带着货物进城的,不是哪座府的家人奴仆,就是现任的什么官儿,前天有人押了一车红漆马桶进城,手里都拿着位给事老爷的片子——您倒是说说,咱这税收不收得起来?”
秦林笑着摇摇头,张居正的新政以开利源、肃吏治为要务,然而天子脚下京师城门尚且如此,官员们带头不照章纳税,这新政在地方推广的阻力,也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