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理解不同,久不吭声的李福又端起杯子跳起来道,“沐敬之,我敬你……”
李来亨呵斥,“叫首辅!没大没小的东西。”
沐忠亮笑道,“无妨,算起来我比李兄还小几岁,现下又不是开朝会,这大人那大人喊着多生分,唤我表字正好。”
说罢起来与李福饮了一杯。
“敬之贤弟果然和那些老夫子不一样,怪不得能耐那么大,我李福除了我爹,没服过谁,单凭别人当权,朝廷从半壁江山逃到缅甸,你当权,从缅甸还能杀回来,你就是一等一的英雄,佩服!咱俩再走一个。”
沐忠亮听着也舒坦,“敢不从命。”
好话也不是随便听的,这李福不知真醉还是假醉,晃晃身子,又道,“敬之,当初李定国不就是不愿把陛下送到我们老闯营吗?想想孙可望,想想蜀王怎么死的。不像我们,文督师活着,我们听他的,死了,我们一样听他的,敬之,谁更忠心,这还看不出来么?”
他爹喝骂,“你小子又喝醉了,什么闯的献的,现在我等都是明臣,晋王当年就算揽权,也是一心为国。”
李福不屈不挠,“是啊,凭什么都是一心为国,献贼一个个都封了王,我们多少弟兄战死,刘将军弹尽粮绝,全家自缢,何其惨也,到死也不过是皖国公,敬之你说,这公平么?”
这父子俩一唱一和,是要求官?不应该啊?打了那么多年的仗,难道不都该是现实主义者吗?
他猜得对也不对,李来亨趁着话头,道:
“首辅,我等忠贞营将士血战经年,死伤甚重,妻儿亦食不果腹,多年隔绝于外,久未蒙受朝廷恩泽赏赐,长此以往,怕是寒了弟兄们的心啊?李某觍颜,望朝廷体恤一二。”
李定国、刘文秀是救驾之功封的王,放在平日或许过高了些,但在那种时节,倒也无所谓了,若是能救天下,并肩王又如何?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国事有了起色,王若封多了,以后多少也是个大麻烦,尤其这帮还都是带兵的人。
再说,他们的闯献两部关系好像不怎么样啊,封了他们,李定国部会怎么想?
先打个哈哈,“这却是本官失职了,国公放心,本官今晚就修书奏与陛下,封赏不日即到。”
“如此还请首辅大人美言一二,往日忠贞营的将士一直备受朝中排挤,今后还拜托大人多多看顾,”说到这,李来亨咬咬牙,离席拱手道,“犬子无能,唯有些许勇力可恃,大人若不嫌弃,尽可留在身边驱策。”
沐忠亮一听,眼瞪得溜圆。
好大的本钱,感情为了封王,人质都愿意交出一个?
本来沐忠亮想着,他们应该和李定国的心思差不多,这些流寇出身的将领在朝廷势大以后,难免心存顾忌,马上整编可能不现实,原本也就打算争取一个示范团,等到他们知道厉害了再说。
可李来亨这架势是要卖身投靠啊?
为什么?可信吗?有什么企图?就为了那点封赏?
“临国公不必如此,朝廷对你部的忠心一向是赞赏的……”
“首辅!”李来亨恳切道,“我部将士计三万,家小七万,今后定当以大人马首是瞻,还请大人体恤弟兄一二,发下粮饷兵仗。”
看来是想岔了,这不是求官,而是要钱啊。
对沐忠亮来说宁愿封官也不愿意给钱,他的原则是,要钱可以,那就必须接受整编,收不上税的地方坚决不发饷,自己都快养不活了真是。
不想说出来整编的意思后,本来以为他就会知难而退了,不想李来亨竟爽快的答应了,只有一个条件。
兵将都可以重训,不过兵马尽量还要由原来的将官统带。
沐忠亮一想,这也无所谓,就算不整编兵马,只要沐忠亮的文官和土改能够进入他的地盘,很快人心就能被他收回来,到时候这些兵总会慢慢替换成本地人,得了朝廷的好处,用了朝廷的军制,其实谁带兵都不重要。
这就算成交了。
一段时日后,沐忠亮看见发回来的奏报才知道,忠贞营为何如此急于投诚,这些前农民军几乎人人带伤,经整编后不适于行伍而被剔除了就有近五千人,其他的也大多需要补充饮食慢慢操练才能达到明军的标准。
而那些家眷更惨,几乎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
真不知道他们这副模样是怎么突围出来的。
沐忠亮这回反而需要感谢他们了,要是他们真饿极了来个纵兵为匪,那才是败坏人心的大麻烦,这些农民军在这个时候反而比当年的明军有节操得多,宁愿投诚换取援助,也没打老百姓的主意。
看来李来亨这一辈经历过反侵略战争的将领思想觉悟要比当年那些流寇要高得多。
料理完忠贞营的事情,沐忠亮在湖广的事情也算差不多了,在沐天波的催促下,他也踏上了归途。
和来时比,他身边又多了两个人,一个是老爹沐天波,另一个则是李来亨的儿子李福。
缭绕华夏大地的战云稍平,但局部的赣,闽两地却仍在零星交战,即便在湖广境内,各路匪患仍旧不绝,不知何时才能止歇。
永历十七年,天下还远未到平靖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