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世代明臣,要是篡位,名声恐怕要比吴三桂还难听,而原先那些可以联合的势力,比如李定国、郑成功这些,还有整个缙绅阶层,恐怕也会视他为寇仇。
这不是摆明了破坏抗清民族统一战线么?最后让姓爱的捡了便宜,他才不干呢。
狐疑地看了眼永历,还是一副慈眉善目的德行,可惜搭在床板上微微颤抖的手却暴露了他。也不知道这主意是这老儿还是别的忠臣帮他出的。
其实这段时间,他对皇帝和那些文武不闻不问,一时顾不上,二是确实没想出一个方略安置他们。
按照沐忠亮的想法,最好这帮人永远别来烦自己,反正他只需要皇帝一个名头而已。最好就像曹操一样,养着他们自个玩儿君臣游戏就好。你玩你的,别坏我的事就行。
不过这会儿,他倒是觉得要给他们找点事干了,不然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算计自己,半点也不考虑大伙正在海上飘着,居无定所的恶劣局面。
你说我又出钱又出命,一心为大伙谋饭辙,这帮家伙还给我找事。有这心思当初好好练兵富民,哪还能有建奴什么事?
不过他也是冤枉永历了,天天被一帮丘八盯着,形同监禁。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让人去收买这些军官,可这帮人什么性格都有,可一提到沐忠亮就成了一副油盐不进忠贞不二的德行,闹了半天一点辙都没有。
人家这么试探,也不过是实在忍不住,上他这找点安全感而已。
永历见他沉吟了这么久,心下愈发不安。
“陛下,”沐忠亮终究开口,“沐家世受国恩,父亲尝言,天下皆可叛,惟我沐氏不可,臣深以为然。”
永历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然自甲申以来,已十七载有余,忠臣志士多方周旋,先有史忠靖、何文烈,后有瞿文忠、张忠烈等诸公奋发而起,然局势每况愈下,神州遍地腥膻,何也?”
“其一,内外掣肘,权责不明,实干忠勇之士忘身于外,而蝇营狺狺之徒窃据于内也。”
“陛下且看,上列诸公皆已以身殉国,而诸君子已嫌江水太凉,剃发从奴矣。”
讲到这,沐忠亮开始愤怒,以前读南明史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涌上心头。也不管是谁的,端起桌上的茶碗咕嘟咕嘟灌一通,又继续说道。
“其二,陛下心地纯良,从善如流,若在治平之世,垂拱而治,不失为守成之君。然天下板荡之际,陛下上不能乾纲独断,下不能托国事与正臣,不思奋烈,惟事奔逃,吾等孤臣孽子奈何?”
前面的进谏都属老生常谈,但这一段几乎就是指着鼻子骂了,永历听了脸色又青又白。
好气好气,可沐忠亮这会一副入戏太深的模样,张牙舞爪,手里的茶碗摇摇晃晃,生怕它一不小心摔碎在地上,冲进来一堆刀斧手就完了。
嗯,不和小年轻计较,保持微笑,微笑。
“今建奴拥甲士百万,据中国十有九矣。而明室飘零海外,惟余晋王、巩昌王、延平王、临国公(李来亨)等部,兵势衰微,钱粮匮乏,如风中之烛,臣敢言,如坐视,不出两载,必将全数覆亡。”
“届时陛下不惟亡国之君,更为华夏衣冠沦亡,灭族灭种之罪人也!”沐忠亮目眦欲裂,发带早已散落,若非他面白无须,也算是须发皆张了。
“这……这如之奈何?”永历大惊失色,被他一戟指,吓得差点瘫坐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