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对于被凌迫,永历也算经验丰富了,硬的不敢来,软的还是能来点的,“沐忠亮,朕听闻你尚未有表字?”
“自幼离乱,未曾取字。”这皇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今日卿进位国公,朕赐你一字,敬之,如何?”
没来得及细想,沐天波当即叫好,“臣谢陛下为犬子赐字,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当真好字。”转过头来就狠狠地对沐忠亮道,“陛下美意,你还不谢恩?”
啧,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他当然知道“敬之”出自《诗经》第一首,《周颂?敬之》,实乃强调周王室顺承天命,群臣必须拥戴服从之意。
这是要用恩义和名节绑住自己啊,万一哪天自己要干掉他,旁人喊自己“敬之”的时候,又会作如何想呢?
不过沐忠亮也算两世读书,只思忖了一瞬,便笑着躬身回道:“谢陛下,愿陛下如明明日月,无所不光昭。”
这漂亮话听起来不错,把皇帝和大明都称颂了。
永历听了也神色稍缓,可这时,秉笔太监李茂芳附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句话,他的笑容马上僵硬。
沐忠亮哈哈一笑,“陛下,臣还有军务,先行告退。”拱拱手,转身施施然离去。
“明明日月光”出自曹操《秋胡行》,该句的下一阙就是“四时更逝去……存亡有命,虑之为蚩(痴)”。
入夜,船队在夜色中靠岸,行船了一天,终于在江边上见到一座小渔村。南明君臣两百余人,加上两百余名士兵,已经近一天没进食了,要干点什么自然就不言而喻。
不一会,渔村传出一阵喊杀、惨叫声。
沐天波父子站在远处河岸。
“虽然不得不如此,但还是少做杀戮吧,不仅有伤天和,长此以往,怕是对军纪有碍。”
“知道了父亲。寻到晋王和巩昌王,请告诉他们,如事有不谐,可化整为零,能逃则逃,儿子这边虚位以待。”
沐天波点点头,“敬之,今日我远离,莫忘记你我约定,天下人皆可叛,惟我沐家不能,你好自为之。”
“是,儿子须臾不敢忘却。白叔叔,请照顾好我父亲。”
白镜平眼神却瞟向他身后的白菁菁。
“放心,我不会亏待菁菁的。”
白镜平颔首。
如来时一样,天上又下起小雨。
“先躲躲雨吧。”
“是呀,多待一会嘛。”菁菁迫不及待地帮腔道。
沐天波摇摇头,和白镜平两人带上斗笠,不多时,就消失在黑暗林中。
雨点打在脸上,心里有点凉。
闭目回忆起朝会前,父亲的质问。
穿越以来,最大的危险竟不是来自战场上,而是差点被自己的父亲亲手掐死。
几乎晕厥之际,他才一把将自己甩开。
“罢罢罢,你走吧,我只当没你这个儿子。”
沐忠亮咳嗽两声,大喘几口粗气,爬起来掸掸衣裳,才正色道,“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父亲要保国,则我留不得,若要保天下,舍我其谁?”
“小子,你好大的口气!李定国不行,白文选不行,独独你行?”
“事实证明,他们确实不行,也许我也不行,但不让我试试,那你们那个行?”
这一问,沐天波没有生气,反而凶狠之色尽褪。是啊,这几十年他又干了什么?却好像什么也没干,或许自己是真的不行吧。
看出他的自责之意,沐忠亮趁热打铁,“父亲,自南渡以来,国朝内患党争,外患藩镇,因此错过了多少次击败建奴的机会。陛下也暗弱……”
见沐天波又瞪着他,打断了话头继续说道,“总之到了这副田地,朝廷必须有人站出来,以魏武之姿掌控全局,方有万一可能光复国朝,儿子不才,愿担此责。”
永历暗弱,却是不争的事实,如今有机会掌控全局,怎么样也不会比原先再坏了。沐天波竟有些被他说动,只是这沐氏一门的名声。
沐忠亮像是看出了什么,“莫非父亲竟觉得这忠臣的名声竟比兴复国朝更重要?”
半晌,沐天波长叹一声,“罢了,便按你说的做吧,我在只会坏你的事,让我回去吧,待你反攻回来时说不定还能策应一二。”
这一回,沐忠亮却无论如何都劝不动了。或许是刚才的话触动了他,老爹这会也想去干一点事情。
“放心,以为父的武艺,保得自身还是没问题的。”
或许他是想眼不见心不烦,或许又想留在国内蓄积力量,到时能制衡他一二。但无论怎么想,沐忠亮的计划是不会变的,也根本没有变的余地。
拍在脸庞上的雨滴停了下来,睁开眼,原来是菁菁默默在身旁撑开了纸伞。
“公子,外面凉。”
看她一脸关切,他心里稍暖,哈哈一笑,接过伞,一边走一边一把将她搂进来,“还叫公子,现在该叫公爷!”
“是,公爷,你别这样……”
“我怎么了?我怕雨淋到你,来,躲好。”
大明朝新晋黔国公和她的俏婢女,一主一仆,就这样勾肩搭背,没个正型地晃悠回他的座船。在他们身后,村庄燃起的火焰在雨势中渐熄,余下袅袅轻烟飘散在夜空中,再不可见。
如同历史书上的咒水之难,在后世也没了踪影,却出现了一个新的章节,《咒水之战——沐忠亮一鸣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