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妃长长叹息一声:“周大人,假设一下。如果将来景王殿下继承帝位。以景王暴戾的性子,只怕咱们裕王府日子不会好过,裕王肯定会去就藩,这孩儿说不好连王爵也没有,今后的日子又该如何过啊?如果裕王得登大宝,孩儿也不失亲王之位。”
说到这里,她眼睛里泛起了泪花:“周大人,你于心何忍?”历来皇位继承人一旦政治斗争失败,下场都是极惨的,就连家人也要受到牵连。她方才所说的还是最好的结果,更糟糕的事情却不敢想象。
周楠对她表示深刻的同情,心中却道:大姐,你和你的儿子将来日子过得如何关我什么事?皇位争夺从来都是利益最大风险最大的生意,欲受王冠,必承其重,愿赌服输。
周楠开始说官话套话了,道,当今天子圣明,景王裕王都是有德之人,必然叔侄和睦,我大明朝也必然从胜利走向胜利,从富强走向富强,娘娘你过虑了。
毕竟是在中枢锻炼过的人,他这一说就是滔滔不绝。
李妃终于忍不住了,低声怒道:“周大人,你不要说这些没用的。我就问你一句,你难道忍心眼睁睁看着这孩儿将来没个下场?”
周楠:“天家的事,做臣子的不方便置喙。”
李妃:“什么天家的事,这是你的家事,你连自己的孩儿的生死也不管了吗?”
“什么我自己的孩儿……”周楠一呆。
李妃的泪水落了下来,念道:“鸟儿轻轻唱,落到河洲上。美丽俏姑娘,青年好对象。我记得那夜周大人丹毒发作住在道录司衙门……那天晚上的月亮好大……从什刹海吹过来的风好凉……”
什么都明白了,周楠彻底明白了,原来,那不是一场梦,那是真实的。
难怪那扇子我找了许久没找到,却突然出现了。
他眼前一黑,就朝地上倒去。
李妃一把将他抱住,力气好大,扼得周楠几乎透不过气来:“生死存亡,咱们都要坚持,不能倒下!”
……
周楠感觉整座燕山的雪峰都倒下来了,重重地压在自己心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李妃分手的,懵懵懂懂地出了龚家。
大门口,龚公子跪在地上朝他磕了一个头,哭道:“周侍讲,是下官的错,是下官的错。”
周楠看到他,心中的怒气涌起,用颤抖的手指着他:“你你你,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小人,以后……以后我和你父亲的情分一笔勾销。”
这事实在太可怕了,李妃是什么人,皇室成员。你和他私通,还背上了一笔孽债,若是叫人知道,那可是诛三族的重罪。到那个时候,周家固然上上下下要被杀个干净,李妃包括李妃和自己生的儿子也要死。
这次可算是被李妃给抓到把柄了,想不就范都不行。
可是,就算拥戴小万历登基,难道他就会放过我?不可能的。
而且,我又如何向徐阶向徐门集团交代?
老天爷,你不能这么对待我啊!
周楠无语问苍天。
坐在玉熙宫自己的房间里,周楠惊惶不定,不住地喝着热茶。
外面的雪更大了些,地上已经积了两指厚的雪,人的脚一踩上去就留下清晰的脚印。
“侍讲,陛下传你进殿侍侯。”金四哥进来。
“好的,我马上过去。”周楠问:“黄公公呢?”
金四哥:“黄公公不好了,在家歇着呢!”
周楠皱了一下眉头:“又病了?”黄锦年事已高,一个月总要病上三四次。一病,就要隔离上几天,不等到痊愈不能进宫。看来,这老爷子又要休息几日,在这关键的时刻。
他又问:“对了,陛下今日龙体可稳妥?”
金四哥:“陛下叫人在精舍中烧了地龙。”
“烧地龙?”周楠心中一惊,那就是觉得冷了,这可不是个好的征兆。
嘉靖长期服用仙丹,身体感知系统已经出了问题,不知道冷热了。
为了显示自己道行精深寒暑不侵,皇帝夏天穿棉袄,冬天偏偏只穿一件单薄的道袍。
今天他突然感觉到冷,叫人烧了暖气,可是四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可想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崩溃了。
心中一惊,立即对金四哥道:“金四哥,这几日你不要换班了,全副武装守在玉熙宫,没有陛下圣旨,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来。”
金四哥拍了拍挂在腰上的金挂小锤,咧嘴一笑:“都带着呢!好的,属下这几天都不走,就守在陛下身边。”
周楠点点头,匆匆走进嘉靖的精舍,刚一开门,迎面就是一股热浪袭来,身上的雪就化了,湿漉漉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