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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生前身后悠悠意 归去还来淡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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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思量富贵功名,究其实生死大关;不说什大节大义,最难敌心中三寸。

却说周伯与敌同归于尽的打法,不要说张骞看的是目瞪口呆,心痛异常,就是大单于、左右贤王等匈奴贵官又几时见过如此惨烈的比武?轩辕铜缇等江湖豪杰,过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活,也没有见过如此同归于尽的比武。

众人流着泪把周伯的尸身收起,自有匈奴人收起桀狰的尸体。然后一个匈奴勇士登上高台,这是个浑身穿黑,脸上抹着**的壮汉,手中拿的是打马草的镰刀样的东西,只是比镰刀的把长,刀头宽。他也是先向单于磕头,然后等在一边。梅不平手里拿着的是根铜棍,他的吹火筒没了里面的玩意,就没啥用处了。他平时用惯的就是棍,这一次他要用铜棍打出汉护卫的威风。

梅不平登上高台,向南方的家乡磕头,向张骞磕头。左贤王喊出二人的名字,梅不平知道了对手叫做黑龙,乃是丁零的一个牧人。

黑龙扎个马步,双手使动大镰,搂头盖脑打向梅不平,梅不平面无惧色,双手托起铜棍硬磕对方,大镰碰上铜棍,“梆”的一声,对方的镰把不知道什么做的,竟然不惧铜棍的磕碰,两人都感觉双手发麻,虎口发热。两人拉开架势,打在一起。这一次比武跟刚才不同,刚才的二人缠斗在一起,一边倒;这一次,两人离得很远,你砸了我一镰,我就还你一棍,只听见“梆梆梆”兵器磕碰的声音,两个人都是力量很大,就交上了劲。铜棍毕竟结构简单,磕碰起来大镰就有些吃亏,他本来是一寸长,一寸强,比较适合远攻,他却舍己之长,用己之短,和梅不平硬磕,吃了大亏。黑龙的镰把在梅不平一棍打下后,“咔啪”一声断做两半,黑龙一愣神,梅不平大喝一声,棍子扫地而来,黑龙扔了手中的武器往后逃开,梅不平连续扫出,黑龙就退到了台边,梅不平高声怒喝,大棍迎头砸下,耳边听到有人高叫“住手”,好像是张骞的声音,黑龙闭上眼睛等死,却感觉棍风扫过,然后被人一脚踢在臀部,掉到台下。

张骞心中高兴,一是己方胜了一场,再者没有死伤。

又一个勇士登上高台,这是个胖子,还是浑身穿黑,却是单于卫士的装束,手中拿着一对榾柮,黑黝黝的像是镔铁打造。梅不平暗叫:“来了!这是要拼命啊!”

左贤王叫出此人名字是河边胖子。

河边胖子的的一对榾柮各重二十斤,在力量上他还没有吃过亏,今天见梅不平一上场噼里啪啦,就把黑龙揍翻,心中不服。他也没有向单于磕头,是二话不说,抡榾柮就砸。梅不平心说,小子,你以为爷爷怕你?是举棍磕上榾柮,“当”的声刺耳的响声,这个胖子看着厚道,心里憋着坏,他右手打榾柮砸下,左手的榾柮跟着砸下,又是“当”的一声震响。梅不平,虎口生疼,两膀发酸。胖子咯咯一笑,右手的榾柮再次落下。简短捷说,一上场胖子就好像打铁的一样,两手轮番挥出,两只榾柮不停地砸在梅不平的棍上,梅不平竟然没有还手的机会。看的汉人心惊肉跳,匈奴人一片声的叫好,张骞看右贤王兴奋地脸色发绿,声音发抖,又是急,又是气。他感觉到自己比上场比武的人都紧张、难过。

梅不平急中生智,在胖子又一榾柮砸下的时候,左手突然松开,只有右手握着大棍,榾柮砸在棍上,“刺啦”滑了下去,胖子巨大的身躯一头栽向梅不平的怀里,梅不平侧身滑开,一脚踢在胖子的腿上,然后提棍上前,大喝一声向胖子砸下。胖子被梅不平晃了那么一下,差点摔倒,也是他久经战阵,向前一踉跄,马上稳住下盘,两个榾柮顺势提起,回身迎向梅不平,梅不平的棍砸在榾柮上,“砰”的弹起,梅不平也是得理不饶人,大棍不停地砸下,一连十几棍,砸的胖子呼呼大喘,直翻白眼。二人如此你来我往,都是累的够呛,一个砸不动了,一个两臂难以举起。天色可是已经暗下来了。

张骞对右贤王说:“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比。”右贤王起身来到北面的高台上,和单于说了几句,单于又喊过左贤王,吩咐左贤王。左贤王高喝:“住手!”台上二人分开,站住,都是呼呼喘气。

左贤王高声说道:“今天天色已晚,双方回去休养,明日继续比试。”人众纷纷散开。

张骞和众人回到鱼仲的帐幕,把周伯的尸身用清水擦洗干净,用丝线缝合到一块,鱼仲拿出一张完好的马皮裹上,撒上香料,放在帐幕中间。众人想到周伯惨死,心中难过,菊不疑唱起了灵歌,众人跟着相和。张骞取出他的洞箫,梅不平拿出桐琴,兰不开的是陶埙,竹不直的是竹笛,轩辕铜缇,北门客,暴卯以脚击地,众人也不合着节拍,各人吹奏各人的心曲。菊不疑唱: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是战国时楚国大夫屈原为纪念楚国在沙场战死的勇士,写下的哀歌,是楚地人们表达对战死亲人哀思时习惯唱的。

歌声凄切,鱼仲等人虽然并不熟悉周伯,亲眼见到周伯的视死如归,如今听到菊不疑极富情感的歌唱,只觉得心中无限的惆怅,心酸,忍不住都是热泪滚滚。张骞想到周伯一路上像个大哥一样的悉心照顾,他的侠义刚烈,如今天人永隔,悲伤莫名;又一想到身边的这几个兄弟,明天不知道谁又将牺牲,更是难受。

轩辕铜缇叫道:“鱼大哥,你的好酒怎么不舍得端上来?兄弟们都是又渴又饿。快快上酒!”另外几个人都是齐声要酒。

鱼仲擦干眼泪,喝叫奴仆端酒上菜。

一袋酒很快喝干了,张骞对众人说道:“这样的比武简直是无辜杀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们几人还是赶快离开的是。我们不需要这样无聊的比武,我们汉天子也不在乎汉朝和匈奴比武的胜败!”

北门客对张骞说:“天使大人,您以为我们大哥是什么样的人?您又以为我们四大剑客是怎样的人?”

“周伯先生当然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豪杰!是满腔热血的奇男子!你们诸位都是这样的人。”

北门客摇摇头,说:“您错了!”

“错了?难道不是?”

“您觉得我大哥有多大年龄?”暴卯忽然问了句奇怪的话。

兰不开说:“他最少也应该有五十岁了吧?”

竹不直说:“我想应该有六十不止。”

北门客一直摇头,暴卯和轩辕铜缇默不作声。

北门客说:“你们肯定猜不准。我大哥只有三十九岁!”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摇头,不敢相信那样一个须眉皆白,满脸皱纹的人只有三十多岁?

北门客惨然一笑:“都以为我们是快意恩仇的侠客,是奇男子。”他摇摇头,“我们什么都不是。都是些不知死活的人,是自以为是的混蛋,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我等是无君无父无后之人:无君者,睚眦之仇必报,眼中没有国法、没有官府,是为无君;一诺杀人,置父母于绝地,陷于牢狱,甚至族诛,是之无父;我杀人,人亦杀我,杀不了我,也必置我于有家不能回,子之于我是无父,我之于子,是无子。我大哥七岁学刀,九岁杀人,只因为当地的富豪放出恶狗咬了我等三人,大哥宰狗杀人,我我等报了仇;那一年我七岁。”“我五岁。”暴卯说。“我也是九岁。我们跟着大哥练起了刀。”轩辕铜缇说。“我大哥号称楚地秦舞阳。十三岁,独自前往江陵,潜入当地大豪黄叔的家中,杀了黄叔一家二十六人,包括十三个黄叔请来保护他的侠客,只因为黄叔杀了一个家奴,并霸占了他的妻子;二十岁,楚地已经没有人敢于挑战周伯。他这一年成了楚王的座上客。三年前,楚王命我等四人护送楚王进贡的财宝上长安,走到颍川郡上蔡的一座黑松林,一人独骑,射了五箭,杀了五人!箭箭毙命!大哥大怒,拼命追赶。”

“你们上当了!”菊不疑说。

“是。我们四人分头包抄,要把此人生擒活捉。但是,他在树林中消失了!等到我们回到停车的地方,只见一地都是死人!我们的三十个仆人没有一个逃脱的,仍然是箭箭毙命!大哥带我们找颖阳郡,报告楚王,没有人相信在周伯的眼皮底下有个人单人独骑杀了数十人,劫了财宝,全身而退!如此惊天大案,一定要有人顶着,大哥的家人被楚王抓走,要大哥交还财物。大哥上门救人,楚王当着他的面,杀死他最爱的女人、孩子!大哥身中二十八处重创,最后被我等拼死救出。逃亡长安。大哥伤好之后,就成了现在的样子。当然,他的名字也不是周伯,我们的名字也都是假的。

我们潜伏在灌夫身边,成为所谓的四大剑客,我们的刀都变成了剑;因为大哥认为颖阳郡是灌夫的家乡,那个人肯定和灌夫脱不开关系。三年来,我们多方查找线索,都一无所获,只是在离开长安的前夕,查到颖阳狱中有人参与了那起劫案。我们只是想找到那个人,洗清大哥的冤屈。因此我等才跟随天使大人出使。”

暴卯说:“我等杀人无数。我们的亲人人亦杀之。大哥的亲人被楚王所杀,我等的亲人又何尝没有被人杀光!”暴卯的脸扭曲的可怕。

“如今在汉人和匈奴人的比武中,能够堂堂正正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匈奴君王和朝廷天使的面前,大大方方的打上一架,虽然死了,也算是死得其所。你们看到的是大哥的惨死,我看到的是大哥的从容赴死!大哥的死,对他来说,是个解脱。他再不用每天每夜的纠缠于家人的死,纠缠于和人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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