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乾道:“把那条根找回来。”
柳夏神色一寒,一字一顿的道:“恕晚辈,做不到。”
孔乾淡笑一声,两步退回椅子边坐下,道:“没了那条根,这棵树只有死。”
“晚辈倒觉得,没了那条烂根,这棵树会活的更好。”柳夏突然开口道。她凝视着孔乾,嘴角上扬,笑道:“不知孔乾老哥,是否已经见了苏玉衡?”
孔乾道:“未曾见过。”
柳夏道:“孔乾老哥若是见了他,便能明白,我们所做之事对集市百利而无一害。”
瞧着柳夏那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孔乾心中轻叹一声,道:“你说的,是联合九镇十三家商队的事吧。”
柳夏道:“孔乾老哥果然消息灵通。”
正说着,却见孔乾眼角一眯,嘴角爬上一抹讥讽的笑。“听说了,西北九镇,已经有十家商队点了头。”
“既然孔乾老哥都知道,那您也应该明白,只要您与东边另外两家同意,我们便可打通嘉峪关内外所有商路。到时候……”
“所以才说你们太嫩了。”孔乾沉声打断道。“就算我和另外两家点头,那又如何?点头,光点头有个屁用。没付诸行动,话说的再好也是空谈。”他手指在桌子上一阵敲点,每敲一下便问一句道:“我问你,最近一月从集市折转的商队有几家?散出去的银子有多少?你手里的银子还够撑多久?三个月还是五个月?等孙老爷这么些年积攒下来的本钱都耗光了,你拿什么维持?”
柳夏被他的一番话问的哑口无言,半晌,抿着嘴唇,倔强的道:“只需九镇商队开始走动,这些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孔乾凝视着她的双眼,道:“你真的要指望别人?”柳夏不答话,他便接着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十三家家族商队,包括我在内,都不会往这里再砸一文钱。别一脸不信,我们有的是理由推脱,我们拖上一日,你便要损失一日的收入。等你没了最后一份作为,这地方,便是我们说拿就拿的了。”
柳夏思绪着孔乾的话,越想,心中就越发阴寒。
“做生意,也要讲究平衡之道。”柳夏沉思之际,孔乾低沉一声开口道:“有风光便会有抑郁,有成功就定然有失败,有人赚干净银子,自然也要有人赚脏钱。想一家独大,就是自寻死路。你以为孙老爷想让做黑活的留在这里吗?他当然不想,但他必须这么做,因为那些人会是他得力的臂膀。而你们,却自断臂膀,把集市逼上了一条绝路……我话讲到这,该怎么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孔乾说着,领着家族两个晚辈迈步朝门口离去。
屋内众人齐齐侧目望着这个赶了几十里路来给柳夏上一课的男人,一个个眼神中都写满了复杂。
柳夏靠在椅子上,精神一阵恍惚,手心、额头已是冷汗直流。她颤抖着嘴唇,拼命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软了。“前辈!”她只好不顾脸面,放声高呼。
孔乾脚步一停,转头望了眼。
“前辈,现在可还有回头……”她大声问着,突然声音一停,张开的嘴唇颤抖着,碧蓝色的双眸猛的一缩,如星海一般深邃的深蓝中,倒映出一抹鲜红。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停顿了,她傻傻的望着那抹红色,直到耳畔响起一声惊叫,方才从混沌中回过神来。
茶楼门前,孔乾和另一年轻男子倒在血泊中,同行的女子惊吓的叫着,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二呆的剑横在半空,剑尖上,一滴鲜血缓缓坠落。剑锋所指,一个蒙着脸,长着一双黑褐色双眸的异邦女子捂着胳膊,血迹从她的肩膀流下,流过手腕,流过指尖,流过她手里握着的刀,最后滴落在地。
柳夏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没人敢相信。
趁着孔乾回头之际,突然暴起狠下杀手的,竟然是和自己从小一起去长大的姐妹。为什么?她的脑海只剩下这一声疑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柳夏喃喃开口,用异域话问着。
那蒙面女子却是好像没听见一般,噌的一声又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
二呆冷眼瞧着,握剑的手轻轻一点,就在他准备废掉蒙面女子另外一只手臂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再次发生。
只见那女子紧握着匕首,却不是对着二呆,而是朝自己的脖子猛的刺去。二呆瞬间出手,剑尖刺透了她的手掌,然而那女子却已抱了必死之心,向前跨出一步,锋利的匕首顷刻间便划开了她的脖子。
蒙面女子砰地一声倒地,抽搐着身体,几下过后,便没了气息。
亲眼看着姐妹自尽当场,柳夏已然呆若木鸡,她浑身颤抖着,用尽全部力气想要站起来,去抓着姐妹的手,让她告诉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而一只大手却将她一把按回了椅子上,她傻傻的撇过头,瞧见的,是满脸凝重,将自己护在身后的高大男人。
茶楼门前,二呆的手指在孔乾脖颈上点了点,随即站起身子,朝狼枪摇了摇头。
“鳞儿。”狼枪阴沉着脸,低呼一声。
身旁鳞儿立刻应道:“老大。”
“看好我身后,不许任何人接近她。”狼枪凝声道。
鳞儿道:“知道。”一男一女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将柳夏保护的严严实实。
“二叔……二叔!”幸存的孔家女子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扑到孔乾的尸身上嚎啕大哭。“二叔……表哥……”她失声呼喊着,可身下两个世上至亲的人却再也没能回应。
“柳夏!”她恨恨的望着屋子里的人,双眸突然停在被高大男人挡在身后的柳夏身上。“我二叔好心来此,你竟然下此毒手!孔家不会放过你的!我发誓,一定要你血债血偿!”
多年前,由某位孙姓老者定下的,已经遵守了几十年的,集市内不得见人命的规矩,在这一天,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