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钺将少年的头拧回来,捏着下巴,暗声道:“张嘴。”
琴歌咬紧牙关。
秦钺将烙铁缓缓贴近他的脸,低头贴在他耳边哑声道:“张嘴。”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琴歌看着近在咫尺的通红铁片,尚未接触,脸上的肌肤已经被炙烤的一阵焦疼,有细小的绒毛被烧焦,发出微不可见的滋滋声,难闻的气味冲入鼻端。
他的身体在难以抑制的颤抖,但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种恐惧来的如此肤浅,仿佛是坐在戏台下看着旁人演的喜怒忧惧一般……最重要的是,那通红透亮的铁片,怎么看着有点亲切诱人?
“张嘴!”秦钺捏着少年的下巴,作势将他的脸扳向烙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嗯?”
然后他看见少年终于抬眼,一双漆黑的眸子丝毫不见想象中的惊惧,反而宁静如一泓清潭,秦钺心中微微一颤时,便看见少年轻轻挑起唇角,侧脸向赤红的烙铁贴了上去,如此惨烈的动作,这少年做来竟带了种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味道。
刺目的白烟刺痛了他的眼、滋滋的响声震聋了他的耳,焦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秦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将烙铁远远扔掉,几步退开,好一阵才听到自己的心脏碰碰跳动的声音。
他,居然被吓到了!杀人盈野的西秦大王秦钺,竟然被吓到了。那一瞬,他是惊慌失措的。
“王、王上?”
秦钺剧烈的喘息几下,望向痛快昏厥过去的少年,眼中意味难明:“把他给我弄醒!”
琴歌醒来看见的依旧是秦钺那张放大的脸,阴鸷依旧,却带了几分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你怕疼,却宁愿受炮烙之刑,也不愿我碰你。”
琴歌看了他一眼,语气轻飘如故:“是啊!”
秦钺怒极,他方才不觉,此刻却轻易听出少年语气中的轻忽、轻蔑。
他把声音放的很低很轻,道:“好,很好,你要是什么都不在乎,寡人倒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了。你说,我把你交到配军营去,那些罪军,会怎么对你?”
他笑道:“名满天下的琴歌公子呢,也许你给他们弹琴唱歌,能让他们怜惜一二?”
琴歌道:“你不敢。”
“我不敢?”秦钺大笑道:“你说我不敢?这世上,有我秦钺不敢做的事?”
他掐住琴歌的下巴,冷哼道:“原只想吓唬吓唬你,既然说我不敢,我要真放过你,倒显得是寡人无能了!”
琴歌皱眉:“陛下是不是忘了,我伤了脸。”
“放心,他们不会嫌弃你的,你虽然伤了脸,却还有一身好皮肉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神色颇有些无奈,道:“陛下知道我名满天下,那陛下可知道,我身上是有功名的。我虽未来得及参加殿试,但却是解元出身……”
秦钺大笑道:“解元出身,名满天下……你以为这些,在寡人眼里算什么?”
琴歌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是个草包。”
秦钺大怒:“你说什么?”
琴歌叹道:“朽木不可雕也……你又不曾与我束脩,我为何要教你?”
秦钺到底不是蠢人,他先前只将琴歌当了玩物来看,又屡受刺激,失了往日的敏锐,此刻被几度点醒,终于明白过来:他是当王的,自然知道,兵多将广只能打天下,要治理天下,靠的是天下仕子。这一个阶层的人,脾气怪的很,有时候是文人相轻,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互相看不顺眼,有时候,却又牢牢的抱成团。
仕子皆有傲骨,是杀不可辱的。
琴歌解元出身,又名满天下,秦钺若只是强要了他,只算是私德有亏,可若是因为琴歌不肯屈从,他便令人对其酷刑凌1辱折磨至死的话,那便是暴虐无道,便是羞辱天下读书人——若真的传出去,莫说其余诸国,便是大秦本身的读书人,也不会替他卖命。
若换了先前的秦钺,未必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刚刚攻下三国,正是最为纷乱的时候,他深深体会了一把何为打天下易、治天下难,此时此刻,再不敢激怒天下仕子的。
若是琴歌脸上没伤,悄悄弄死了,再报个暴毙风光大葬也能稍稍遮掩一下,便是仕子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有那趋炎附势的也会假作不知,照样投诚。可若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刑伤,仕子们就算想装傻也不成。
偏他还名满天下,想弄个尸骨无存也难掩天下众口。
琴歌见他脸色瞬息百变,知道他是想明白了,轻笑一声道:“此事当初陛下并未刻意掩人耳目,如今我脸上又有刑伤……不若再用刑,试试能不能令我将那口供誊抄一份?介时要打要杀要辱,自然都由得了陛下了。”
秦钺深深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琴歌看着这些人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叹气:这条小命,保的可真不容易。
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烙铁上,刚才还滚烫的烙铁,此刻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闷雷般的低响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大地就像遇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剧烈的颤抖着,黑色的山石从山头一路滚下来,落入黑色的湖水中。
湖水也并不宁静,正激烈的翻涌激荡着,仿佛湖中有一条看不见的大鱼,正玩命的扑腾。
许久之后,山平水静,又过了片刻,一只素白的手毫无预兆的从湖水中伸了出来,吃力的扒住湖边一块黑色的石头,又过了好一阵,这只手才将自己的整个身子,从湖水中拖了上来。
林诺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一身玄色的长袍已经撕成了布条,身上、脸上到处布满了细碎的血痕,散乱的头发被水糊在脸上背上,一出水又冻成了冰渣子,看着越发的可笑。
林诺又爬了两步,才翻身靠在山石上,他一动,身上的水渍凝成的薄冰便发出碎玉般的轻响,簌簌的往下落,他也懒得再费灵力捏什么避水诀,就随它去了。
“叮!”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林诺有些不耐烦的皱皱眉,再多的反应就没有了。
“叮!主线任务已经完成,是否选择回归?”
林诺嗤笑一声:这倒霉催的系统真是越抽越严重了,还主线任务?那玩意儿给自己发布过屁的主线任务!
如果不是那玩意儿的硬盘已经崩溃,就是它抽风抽出新风格来了:收集一百次无视任务和一万次消极任务的惩罚,可换取主线任务完成一次?
林诺没将所谓的“回归”放在心上,自从他被这只抽风的系统缠上,乱七八糟的任务完成不老少,奖励却一根毛都没见,后来出那档子事儿向它求助的时候,它更是跟死了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后来林诺便将它的话当放屁一样,却没想到这破系统看起来啥本事没有,折磨起人来倒花样百出,从此林诺隔三差五就要因为“消极任务”被它折腾的死去活来,相比起来,让人谈虎色变的天劫都成了小儿科。
若换了是旁人,说不定就被它驯服了,遇上什么不算困难的任务就顺手完成了免得受罪,但林诺生性倔强,不仅不曾妥协,反而越加反感这东西——既然有这种手段,那当初他的事儿对它来说就不过是小菜一碟,他先前完成那么多任务什么奖励都没要过,只求它援手这一次,委实不算过分,可它不仅没有伸手,连句话都没有,显然只是将自己当成了予取予求的工具,他若还为它所用,那就是犯贱了。
“抽风”是林诺自个儿对系统恶意的评价,并不客观,但这次,它似乎真的有抽风的嫌疑:先不说这莫名其妙的主线任务被莫名其妙的完成,刚刚这波惩罚也来的莫名其妙——以前总要先发布任务,等他无视任务一段时间以后,系统才开始折腾他,折腾之前还先有预告,怎么这次无缘无故就来了?
林诺也懒得在它身上伤脑筋,他不是什么聪明人,这种事,单凭他的脑子,是想不明白的。
闭上眼睛,林诺开始吸收周围少的可怜的灵气,慢慢滋养身体,心里却叹了口气:他到底是怎么把日子过得连根搅屎棍都不如的?
林诺活了两辈子,上辈子他不是孤儿,但也和孤儿差不多。他外出打工的老爹,遇上了他外出打工的老娘,于是有了他。怀着八个月的时候,两人回老家生孩儿,他出生半个月,他爹又出去打工,等他快三个月,他老娘说去找他老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