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候,钟离回到地府中,心情并不是很好,按道理她觉得自己知道了嬴季的秘密,也亲手抓到了一只鬼,应该觉得开心才是。
但是正是因为知道了她的过去,才对她现在这种什么事情都无所谓,永远都能够微笑着让人看不透的态度觉得恼火——明明自己受到了那样的伤痛,为什么不能够报复回去?为什么要认命?
但是这也只是一方面罢了,而且也已经是几千年前事后的事情了,她甚至想象不到两千年到底意味着什么,沧海桑田的变化已经到了怎样的程度,才能让那种碎骨的疼痛成为一种笑谈?
她更加在意的,是自己亲手带走的那个灵魂,是一个老人,在医院里面,旁边趴着一个应该是他的老伴的婆婆哭得像是一个孩子,喃喃着:“你怎么能走这么早,等着我去找你”一类的话。
那个老人依然浑浊,看向趴在床上亲吻那个已经没有了温度的身体时候到的目光,分明带着深深地不舍和眷恋,他甚至想要尝试看看能不能再一次回到那个身体中去。
但是嬴季也在那个时候出手,就站在门口的地方动了动手指,一根看不到的红线拦在了床边,像是一道屏障,老人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冲过去,只能看着自己离自己的爱人越来越远。
钟离甚至拽了拽嬴季的胳膊,想要换得一丝同情,为那个老人再争取几分钟的时间,但是对上后者依然淡然无波,看不到任何情绪的眸子,手掌慢慢地放了下来。
但是嬴季却在那个时候说道:“你来吧。”
“我?做什么?”钟离不解地睁大了眼睛,这个时候,他她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够让那个老人能够跟自己的爱人再告一个别,她能做什么?
嬴季将手中的一张黄纸递到她的手上,淡淡地说道:“按到我刚刚教你的,将他带走。”
“这根本就不一样啊……”钟离手指都是颤抖地,就是接不过来那一张黄符,嬴季刚刚教她的时候用的是木头,现在可一个活生生有着真情实感的人啊。
她看了一眼放松地倚着墙壁的嬴季,后者的目光依然是柔柔的,但是她却看不到任何容许自己逃避的柔软,咬了咬牙她猛地拽过那一张黄纸,想着老人的灵魂扔了过去。
纸张在房间中变成了一个细细的贴链,缠到了老人的身上,她勾了勾手指,铁链的另一头已经出现在她的手中,而老人也在那一瞬间变得失去了任何感情,仿佛一个傀儡,只能跟着她手中的这一根绳子走。
嬴季没说什么,已经自顾自躲到了角落里面,划开了通往地府的通道,看着钟离浑身僵硬地走了进去,才自己也跟了上去。
钟离几乎是一言不发地目睹着那个老人接受了转生,走上了奈何桥,那一碗孟婆汤喝了个干净之后,才低着头走到了忘川河水边,愣愣地看着河中的流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下来了眼泪。
嬴季走过去站在她的身边,河水里面映出来她清瘦的影子,只有一道黑色,随着波浪悠悠荡荡,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钟离随手在地上踢了块石子,闷声问道:“我这算不算,扼杀了他想要活着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