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宫城大殿内,师涓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指在琴弦上纷飞舞动,琴声低婉悠扬,又渐渐变得欢乐畅快,一章还未奏完,师涓却见自己的手突然被另一个带着茧的手掌握住,琴声停了下来。
他扭头看去,身边时晋国的乐师师旷正按着他不让他再继续弹奏,他扭头不解地看着师旷,后者冲着他缓缓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来冲着国君等人行了一礼道:“并非师旷有意打扰各位雅兴,只是此乐不可在此地演奏。”
“这是为何?”晋国国君与卫灵公对视一眼,不解地问道。
“此乐乃是当年师延乐师给亡国昏君商纣王所奏,用于享乐的音乐,民闻之则衰,国闻之则削,实在不宜再次演奏啊。”
师旷沉声说出的话让在座的人都安静下来,卫灵公颇有些不情愿地说道:“可这是孤王在来的路上听到的曲子,特地命师涓先生写录下来的啊?怎么会是师延的音乐呢?”
师旷并没有直接反驳,淡淡地问道:“敢问,此曲可是在濮水一岸听到的?”
“是又如何?”
师旷微微叹了口气道:“当年武王伐纣之时,师延先生正是在涉濮水时身亡的。”
此话一出,殿内的人自然无话可说,心中所念皆是师延亡魂是否还在濮水徘徊?
但是师涓却抬头看着师旷,淡淡地说道:“商纣之罪,罪在其不纳良言,不恤人民,昏庸无道,荒淫无度,残暴且不得民心之罪,为何要让乐曲来承担?”
师旷低头看了他一眼,眉目微微敛下来,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受到了反驳而有什么反应,反而像是被师涓的话说服了一样,又向着他双手放在身前行了一礼道:“阁下所言,甚是有礼,在下,受教了。”
毕竟还是当着两国国君的面,师涓还是客气了一下说道:“言重了。”
后来宴席散去,师涓又遇到了师旷,后者坐在一个亭子里面调试琴弦,一双淡漠地灰色眉眼,像是没有看任何东西一样,他突然想起来在殿上争辩的时候,这个人也是这么一副模样,像是什么都不在意一样,但是既然什么都不在意,他又为何要阻拦自己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那日说的那些道理,这个人本就是懂得的。
他没能忍住走到了师旷的身边问道:“之前在宴席上,冲撞了先生,先生,不介意吗?”
师旷的目光总算凝聚起来,放到了他的身上,轻轻勾唇笑了笑说道:“我本就是要让你冲撞我的。”
“本就是要我冲撞你的?”师涓皱了皱眉,不解地说道:“我不懂。”
“你不知道那曲子是商纣王时候的取乐之曲,这是没有关系的,但是你是在给一个君王弹奏,君王的身边,总是不会缺少有心之人的。”
师涓眨了眨眼睛,还是摇了摇头,他一向只知道修行乐理,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
师旷也不着急,继续缓缓地解释道:“如果有人告诉国君,你所弹奏的是一首削弱国力,祸乱国君的音乐,你觉得国君会怎么想?”
“可我……”师涓也不是傻的,国君一定会觉得他在讽刺晋国,在诅咒晋国,他忙不迭地想要解释,自己没有这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