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这么多年苏家的压制和他一味的隐忍，他早知道苏家绝不能留。

只是一想起要除掉苏家苏云和也肯定受到牵连，心底就忍不住动摇了几分。

因为这夺嫡之战，他大概已经有半年没有回去了，可如今太医竟然匆匆来报，说苏云和已经有孕五个月了。

他不知当晚是怎么活的。

只是一个人喝了一夜的酒。

第二日，他猛然从梦中惊醒，匆匆洗漱下床，说是家宴便匆匆请了苏家所有人进宫，然后他在里面布置了杀手和侍卫，觥筹交错间刀光剑影就动了手。

血渐染了一路的青石板。

他也不去管，仍是慢慢朝苏云和的宫中走去。

赶到苏云和殿前时，侍卫军正作势要攻进去。他伸手示意他们退下，从一个士兵手中抽出了一把剑握在手中，然后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

苏云和正坐在大殿上的蒲团上，穿着他迎娶她那日的凤袍。一手拿着佛珠，一手轻敲着木鱼。虽是宽大的衣服掩住了她的身子，不过还是很明显的可以看到她腹部的臃肿。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脚步僵了一下。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自己都已经记不大仔细。

那女子这样说：“阿钰……你不要了皇位。我不要了家族，我们再不管这些纷纷扰扰勾心斗角的东西，行走江湖信马由缰……这样不好吗？”

他微微眯眼，一直挂在嘴角的笑终于没忍住垂了下来，带了些许黯然和质问：“好啊，那我先问问你。我已经半年未曾来见你了，你腹中五个月的胎儿怎么来的？”

苏云和抬眼看他，一直藏在眼底的泪终于溢了出来，她却不去擦，只是固执的睁大眼看他：“我腹中的孩子，是五个月了还是八个月了，你不清楚吗？”

就好比之前她问他。

我苏家反了没反，你不比我清楚吗？

这世间最难的就是分明清楚可却只能假装不清楚。

他垂了眼故意不去看她，疾步走到窗前，像是在逃避什么。突然有风吹来灌满了他的长袍，猎猎作响。

那瞬间他听到自己薄凉的声音响起。

“云和，比起江山，我只能放弃了你。”

片刻后，有禁卫军满身鲜血的冲进来：“皇上，苏家逆贼已全部诛杀！”

苏云和倒在地上吃吃的笑，笑着笑着嘴角的血就如同开了闸的阀门一样，止也止不住。

他一直不去看她。

过了不久，身后的人连一丝呼吸也听不到了。

他不肯回头去看，只是执拗的盯着远处的明镜殿，这深宫太深了，没有一点杂音，如今也只有那里还能听到刀光剑影的厮杀声。

前来禀告的侍卫许久不见动静，便行礼告退了。走到门口退下的时候回头去关门，猛然看到自那个不可一世无心无欲的新帝脸上似乎滑下了一道亮晶晶的东西……像是泪。

那一天，距离他和苏云和相遇只差十天便有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