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珠帘的响声,太后睁开眼,朝王嬷嬷伸出手,“想来你也快回来了!”
“老奴倒是想赖在贵人那里沾沾贵人的福气,可贵人一心记挂着太后,老奴这才自作主张的回了来。”
宋太后搭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哪里就当你喊她贵人,没得折了她的福气,你只管叫她怎生丫头就好。”
“老奴可不敢,贵人这气度,奴才说句逾越的话,贵人这气度,可是一丝一毫的不输给太后当年。”
宋太后知道王嬷嬷不会无的放矢,笑着走到一株金桔旁边,弯下腰看了上头接的果子,“她说了什么了,看你这一副怀里揣了宝贝的样子!”
王嬷嬷得意一笑,“贵人听了大皇子的事,说了一句奴才听不大明白的话,却是跟太后当年说的那句仿佛一样儿,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宋太后直起身子,仰起头看着绘着五福献寿的殿顶,半响说了一句,“我没有亲手带过她一天。”
小宫女只以为宋太后说的是大皇子,还在想宫里哪位嫔妃亲手带孩子?不都是一大帮嬷嬷、宫女太监们伺候着?
宋太后眼眶微红,王嬷嬷不再说话,扶着她又走到榻上。
足足沉静了一炷香的时间,宋太后才道,“把我那柄玉如意给怎生拿去……,大皇子那里赐个长命锁……”
说到最后却是意兴阑珊,不肯再说话了。
不料第二日尚在病榻上的皇帝就强自起身,没打一声招呼的就到了寿安宫。
一派风雨欲来的架势。
怎生正拿着美人捶坐在脚踏上给太后敲小腿,打算趁着太后高兴,给黎王上上眼药,她还没开口呢,皇帝就来了。
天底下最大的boss来了!
皇帝四五十岁的年纪,肤色苍白,眼中似有红血丝,一身明黄的龙袍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的,还没有从丧子之痛里头走出来。
怎生刚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宋太后便抬手将她的头按了下去。
怎生趁机跪在地上随着寿安宫众人迎驾。
皇帝站在殿中间没有说话。
须臾响起太后的声音,“陛下身体尚未痊愈,怎么不在乾元殿好生歇息,却是怒气冲冲的来到我这里?”
太后娘娘的声音虽然一如既往的和蔼,可怎生怎么听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不像是寻常母子的对话,反倒像是带了怄气的性质。
怎生看不见皇帝的表情,但一点也不妨碍她胡思乱想。
她觉得皇帝应该是体力不支了,因为有人搬了椅子给他……
好娇嫩的皇帝陛下……
御弟哥哥……
就在怎生想到唐三藏西游记的时候,皇帝终于发话了。大概是看见宋太后换了一身素服的缘故,皇帝的气倒是没刚才那么冲,原本打算一见了太后便冲出口的话便忍了一忍,“安亲王泰亲王乃是亲王之尊,容郡王虽然为兄,然则上下有别,两位亲王的丧事,容
郡王理应持孝棒……跪送……”
怎生听的半糊涂半明白,只是听皇帝的意思,其实就是故意折辱容郡王。
皇帝自觉自己已经退了一大步,原本按照他的意思是要废了容郡王的,可看在太后也是真心实意为两个孩子伤心的份上就将那惩罚弄轻了一些。
宫里人说话,比戏台上看戏还累人,好久都出不来一句。
怎生悄悄的吐了一口气,稍微挪动了一下膝盖。
太后过了半响才道,“都是陛下的儿子,老子叫儿子怎么做,儿子就怎么做,天经地义的事,陛下以后不用特意来跟我说这个。”语气里头隐隐的带了一点不耐烦。
皇帝见太后没有偏帮容郡王的意思,心里好受了许多。
短短几日两个活蹦乱跳的儿子都没了,任是谁也得难过也得迁怒……
为自己找借口,迁怒别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纾解心中的郁郁。
皇帝本来没这么快发作的,听宫人说了太后赐了东西给荣郡王,这才按捺不住,他越发的觉得荣郡王生来不详,就是来克他的。
“既是母后也准了,那朕回头就去下旨。”皇帝的声音里头带了一点笑。仿佛折磨容郡王能使他高兴。
寿安宫里至少有四五十人,可这会儿怎生却觉得仿佛只剩下皇帝自己。
难怪黎王是个大便胎,皇帝这脑子好像也不正常——以后见了要绕路!
宋太后也有点厌烦,“安亲王跟泰亲王之事不能就这样算了,东突那边,还有礼部一干人等,陛下还需早做决断。”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当后宫的女人们手里握住了权柄,不得干政就成了一句虚言。
“陛下正当龙虎之年,要多多保重身子,需知陛下不仅是安亲王跟泰亲王的父亲,还是天下万民的父母……”好不容易送走了皇帝,怎生差点儿就瘫在地上,果然有比较才有幸福感,当初在聂府觉得好难受好痛苦,可真到了宫中,见了这些一张嘴就断人生死的大人物,她才觉得,在聂府倒是还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