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坐在账台前呆愣,心中好生烦恼。他耐下心来又模仿起齐恒山的勾当:先递过登记簿册让客人们填写,随后用笔蘸墨签了水牌,注明客人姓名、房间,再用惊堂木压在簿册上以免污了墨迹。离店的客人来结账,交纳房金,他便拨动算盘,账册上签写款项后压上惊堂木,再将钱银盛入那口铁皮银盒,最后加押“现银收讫”的印章。夜间复帐毕,又用朱笔批了钱银数目,交呈楼旺盛。楼旺盛验查了,收过银盒的现银,留下空盒。
宋慈默默又演了一遍,细细看着这些道具特别是那块有裂缝的破惊堂木,心中猛地透进一道光亮,幡然憬悟。原来竟是如此机关,舍近求远,费了我几多奔波折腾。九九归元,解铃却还是系铃人。
笫一遍鸡叫,宋慈便仔细盥洗,弹冠振衣,精神一爽。他小心翼翼从衣袍领口处拈出那幅黄绫圣旨,细细又念读了一遍,心中暗暗盘算今日该如何出场。
早膳完毕,见牛兵曹带领八名军健进来客店找宋慈,说是温校尉有请。
宋慈道:“来得正好,我这里有急事也正要去军营找温校尉。”
宋慈随牛兵曹走出客店门首,猛见对面街九洲客店门外站着昨日那两个锦衣,正在探头探脑朝这边张望,见是牛兵曹一干军健拥护,没敢动作。
到了军寨辕门,温畅行正在操演军丁。见宋慈进来,便匆忙撤了令旗,叫一个参军代理,笑迎上来。寒暄毕,即引宋慈上来堡楼衙厅,牛兵曹行礼率众军健退下。
“宋直秘,那事如何了?昨夜管将军与小弟吐实了,频频催小弟仰求于你。”温畅行乃觉此事紧迫,只怕宋慈尚未上心。
“温校尉派兵丁来客店护送,本官谨表谢忱。此刻你立即在军寨内外升起杏黄旗,宣布皇上钦差驾到。”说着从衣袖中拿出那黄绫圣旨铺在书案上。
温畅行伸脖颈一瞥,黄澄澄只觉晃眼,及定睛细读,不觉汗流浃背,两膝一软,扑咚跪了下来:“卑职不知钦差大人驾临,失于迎拜,死罪,死罪。”说着捣蒜般磕起头来。
宋慈和颜悦色道:“温畅行,今日本官奉皇命来此,只是办理一桩公案,你悉心奉公,勤勉本职,本官自有看你之处,不必惊慌失措。此刻立即去备办齐全钦差一应的卤簿仪从,旗幡鼓乐。”
军寨内校场的大旗竿上很快升起了杏黄旗一一只有皇上或皇上的钦差驾临颁旨才可如此仪数。满营军士惊闻信息,一时个个噤若寒蝉,不敢有半步差错。
这里温畅行立即备齐了钦差的一应卤簿仪从,旗幡鼓乐。自己也头披挂金甲,手执戈矛,腰悬弓矢,静立旁边听候宋慈遣派。
“温畅行,你此刻即骑马去丽人宫宣旨,着命翊卫中郎将管格言和宫掖总易常规来军营听旨。”
宋慈便暂用温畅行的衙厅为行辕,建牙树旗,布置禁哗。顿时全营肃然,鸦雀无声。
宋慈弹冠衣紫、玉带皂靴立于乌木公案后,两名传者各持宝扇、印盒左右恭立。公案上燃起一尊古铜饕餮香炉,青烟袅袅。香炉在首安放一雕花金盘,盘内盛着黄绫圣旨。右首支架起宋慈所佩雨龙宝剑,权作钦赐尚方。
辰牌正刻,易常规与管格言驰驱到辕门,恭敬下马,齐整了冠带进来营幕谒拜钦差。
易、管两人礼毕,悚然跪在公案前,静候听旨。
宋慈开言道:“今圣上降旨,着本官来中州镇丽人宫勘查盗窃苏绣《清明上河图》一案。你们都是宫内的主管,身负护卫三公主的重任。知今珍宝被盗,你二人应得何罪,心中明白。”
两人战兢兢跪答:“卑职明白。”
“所幸皇德无极,神鬼暗助,本官身到,疑案冰释。今日本官拟偕两位同去丽人宫中拜见三公主并内承奉应太监当面剖析、勘破此案。此案情由因与中州镇上一起人命案有关,此刻我们先去镇上平安客店查验证物。”
宋慈吩咐一路免了例常仪数,以免惊动百姓,故一干轿马兵卒赶到平安客店时并未引起路人往意。温校尉与牛兵曹先一步到客店布置警戒。
众人一到客店,宋慈即着手审案,先命温校尉将客店掌柜楼旺盛带上店堂。店堂己排出衙厅格局,易常规与管格言、宋慈左右坐定。八名军丁持械恭立两边,听候调用。
须臾楼旺盛押到,两名军丁将他按倒在地跪着回话。楼旺盛只觉周身麻木,皮肉童自抖不己。待抬眼望去,见正中坐着的那位老爷好生面菩,却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心中又惊又怕,只是暗暗祈祷,唯求侥幸无事。
宋慈先不问话,转脸对易常规道:“此人半个月前报官,说是他的妻子与一奸夫私奔了。”
易常规皱眉道:“他妇人私奔与三公主的苏绣图有何相干?宋大人难道有兴也管民事讼诉,问断平头百姓的家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