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彻震了一下,原本已经想要往前的脚步蓦然停了下来,暗色深邃的墨瞳中似有风浪翻涌。在原地停顿了大约半盏茶的工夫,他徐徐转身,准备离开。
“玉儿,是娘对不起你。如果当初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
“娘,你说什么呢?”红玉不太高兴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是我娘,没有你生我养我,我如今怎么会好好地活在这里与你谈笑?当初的选择是我自己做的,现在也没有半点后悔,哪怕是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也还是会这么做的。”
红玉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现在每天可以和娘在一起,和茯苓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
过去在南疆的日子不就是这样吗?除了炼蛊制毒,除了偶尔会往外跑一跑,不也总是和娘亲在一起吗?
“不,玉儿,你还年轻,你的一辈子不能就这样蹉跎了。”
南宫彻身形一僵,深凝的眸底是一片暗色的阴翳。
他大概可以猜到妇人接下来会说什么,可是他根本没有继续听下去验证自己猜想的勇气。
呼吸沉了几个八度,迈开腿大步流星地往来时的方向折了回去,到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一方面他很想听红玉的答案,一方面又不敢去听,生怕自己会被她笑靥如花的冷刀子再一次伤得体无完肤。
“玉儿,若是你实在不喜欢这个皇宫,实在不能接受皇上,那就走吧,去找一个好男人,好好生活。”妇人继续道,“娘看的出来,皇上是真的喜欢你,他不会因为你离开就对娘怎么样的,所以你走吧。”
红玉震惊地看着她,“娘,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妇人微微抿唇,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自责,“娘不想耽误你。”
之所以这么多年不曾提过,完全是因为她觉得玉儿心里是有皇上的,加之皇上百般努力挽回玉儿,她以为他们之间还会有以后。可是五年过去,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了。
难道玉儿真的已经不喜欢皇上了吗?若是如此,岂不为了她这个老人家,才耽误了玉儿的幸福?
红玉眼神闪烁了一下,撩起耳边的碎发,微微一笑:“娘,我是个成过亲有过孩子的女人,虽然我自己不在乎,也没有任何要轻视自己的意思,可外面的男人却不会不在乎。身家清白的,哪个能要我这样的?”
明明是类似自嘲的话,却被她云淡风轻地道出,“所以娘不必自责,不是你耽误了我,而是我觉得这样很好。女儿又不是没男人就活不下去的人,如今这样,真的很好了。”
南宫彻回到寝殿里,不断地踱步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直到房门被人叩响,他才烦躁地停下。
“谁?”
“皇上,是奴婢。”
冰蕊,自东宫起就一直跟着他的一个丫鬟,登基之后亦是如此。
“进来。”他转身在凳子上坐下,抬眸看着冰蕊,俊脸上淡淡的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什么事?”
冰蕊笑吟吟地行了个礼:“皇上,奴婢做了些您最爱的白茶软糕,您看,要不要给您拿一些来?”
白茶软糕其实并非他的最爱,只是因为红玉喜欢,所以近些年他就吃的多了些。
“给皇后送去吧。”他摆了摆手,吩咐道。
冰蕊嘴角笑意一僵。
“皇上,奴婢是看您最近劳心劳力、胃口不好,所以特意为您准备的。”她强调了一句。
南宫彻看了她一眼,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朕说了不必。既然你已经做了,就给皇后送去,她爱这个。”
“皇上总是处处为皇后考虑,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可曾有过半分感动?”
冰蕊的情绪有些激动,嗓子也比往日尖了几分,她知道皇上心里只有皇后,若是以前,她必然不敢说出这样的话,只是五年过去,皇后的心就像是铁打的一样,根本撼动不了半分!长此以往,难道真要皇上吊在哪一棵树上,难道真要南越再无人继承大统?
起初看到皇上这般深情,她感动、感慨,后来是抑制不住的怦然心动,可是如今,却只剩下嫉妒与不甘!
她不能看着皇上这样下去,为了一颗得不到的铁石心肠伤神,所以即便可能造成皇上的反感,她也要说。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要试试……
“哟,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呀。”
突闻此声,殿内一个坐着人、一个站着的人,皆是一惊。
循声望去,就见红玉施施然地倚在门框上,嘴角是她惯有的散漫不经意的笑容,纯粹却又让人看不透。
看这样子,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因着南宫彻对她的宠爱人尽皆知,所以她要进来,根本无需通报,甚至那个个都是兴冲冲地翘首以盼,希望他们的皇上和娘娘能够和好如初,这才有了此刻这幅尴尬的局面。
冰蕊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若是皇上怪罪还好说,若是皇后……这些年没人摸得准她的心思,表面看着好说话,不过皇上对她好了五年,她也依旧无动于衷。像这样铁石心肠的人,听到自己这番话,还不知会有何处置!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红玉轻抬眼梢瞟了她一眼,嘴角弧度勾得愈发的高,用一种不咸不淡的口吻道:“既然心里对我这么不满,还行这虚礼做什么?多受罪啊。”
冰蕊面上立刻划过难堪,明知道皇上不会替她说话,可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他的反应。
南宫彻盯着红玉看了一会儿,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菲薄的唇瓣紧抿,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晦色。
“有什么事?”他蹙着眉问道。
冰蕊震惊了一下,皇上突然出声,是在替她解围吗?之所以用了这么不善的语气,是在替她打抱不平?抑或是她刚才说的话起了作用,皇上突然觉得对这么个人掏心掏肺实在不值得,所以改变态度了?
对于他这些行为,红玉只是微微一诧,之后就没什么其他反应了。
“我娘亲手做了点饭菜,让我来问问你,今晚有没有空过去一趟。”她淡淡地道。
话音未落,南宫彻垂在两边的手蓦然紧握,只是因为隐于袖中,所以红玉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没有。”低沉的嗓音平白添了几分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