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若愣了愣,才说:“是,太后有何吩咐?”
“你去华妃那儿走一趟,就说哀家有些想她。近来哀家的身子也不太好,让她有空来看看哀家。”
“太后……”怜若惊讶地微张了嘴,“华妃娘娘她,不是被皇上禁足三个月吗?”
“怎么?”太后眯了眯眼,讳莫如深的眼底闪过一丝凌厉的暗芒,“哀家身子不利索,想找个亲近的人来看看,皇上还会反对不成?”
“奴婢该死。”怜若呼吸一滞,“奴婢这就去跟华妃娘娘说。”
太后摆了摆手,淡淡地“恩”了一声,在怜汐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慢慢地朝外走去。
藏青色的华袍上绣着一只金线梦凰,无形中给人一股高高在上的压迫感,尤其是配着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愈发显出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仪。
怜汐扶着她走了一段,竟已出了梦鸣宫,走到御花园里。
一路无声。
停下之后,怜汐终于忍不住问:“太后支走怜若,是有什么话想跟奴婢说吗?”
“支走?”太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哀家的意图有这么明显吗?”
“那丫头跟了哀家也许多年了,一直都让哀家觉得很省心,做什么都勤勤恳恳、体贴入微。”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只不过,哀家总觉得那丫头似乎对梦言太过上心了。明明两人就没见过几次,明明知道哀家不喜欢梦言,怎的就总在哀家面前护着她呢?”
说到梦言,怜汐的脸色变了变,美眸中闪过一丝阴狠的愤恨。
抿了抿嘴,故作调笑地道:“说不定那浅妃真的会什么狐媚妖术,不但勾走了皇上的心,就连怜若的心也被她勾走了。”
太后睇了她一眼:“哀家知道你的心思,不过这种话在哀家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被皇上听了去,只会招的他更加厌恶你,知道吗?”
“是,多谢太后教诲,怜汐明白的。”
太后叹了口气,眸色深远地看着池畔的一树垂柳。
半响,才又出声:“端王特意给哀家带了些话来,为的就是宽哀家的心。可你说,哀家到底该不该信他?”
这话也不知是在问怜汐,还是在问她自己。
怜汐并不是很明白太后在说什么,犹豫半响,也终是没有问出口。
若是放在从前,说不定她还会大着胆子问两句,可现在,经过禁地那件事以后,她做什么都变得有些小心翼翼,生怕一不高兴再惹得这些“主子”们不高兴。
虽然太后是她的姑母,帝王是她的堂哥,可别说是皇室之中了,就连普通的官宦人家,除了亲生父母,还有谁会真正对你好、只为你着想?
太后似乎也没有要勉强她的意思,目光久久地落在那垂柳之上没有收回。
良久,淡淡道:“罢了,再看看吧。”
第二天,宫里就传出了太后身子不适的消息。
各宫各殿的妃嫔们纷纷前去梦鸣宫探望,一向清静的梦鸣宫一时竟成了宫里最热闹的地方。宣了太医过去,只说太后是心有郁结,操劳过度,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太医这么一说,众人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微妙了。
这个郁结,不用说,众人也知道是谁。
太后的身子向来很好,性情也素来不错,且不说喜不喜欢吧,起码对着哪个晚辈都是客客气气的。若非近来一次次为了梦央宫那主的事跟帝王闹不愉快,又怎么会“心有郁结”?
得出这么个结论,很多人不禁起了看好戏的心态。
帝王仁孝,也不知会不会为了太后而舍浅妃?
华妃是被太后“特赦”出来的,此刻趴伏在太后的窗前,又是捶腿又是捏肩,殷勤不得了。
“太后,您何苦为了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动怒呢?我们这些姐妹个个都是真心孝敬您的,您就放宽了心什么都别想,好好养着身子,权当是为了我们这些晚辈,可好?”
太后慢慢地抬起手,摆了摆:“哀家没什么事。人老了,一身毛病缠身也是正常的。”
华妃眼中噙着晶莹,突然就激动了:“太后才不老……”
话音刚落,就被皇后蹙眉喝止:“华妃,你别这么激动。这样大喊大叫的,让母后怎么好好休息?”
通常情况下,皇后都是个好脾气的,所以这么难得的训斥出自她口中,还是不禁让华妃愣了一下,眼眶里的泪珠子也忘了挤下来。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妾知道错了。”
华妃抿着嘴唇低眉顺眼,又转过去看向太后:“臣妾只是担心太后的身体,还望太后莫要怪罪。”
太后淡淡地点了点头:“哀家知道,你这孩子就是个急脾气,心肠却是不错的。”
“那个浅妃实在太过分了!”人群中也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明明是她把太后气成这个样子的,却也不晓得过来看看,当真是个狠心的蛇蝎毒妇!”
“就是说!仗着皇上的宠爱,都不知道嘚瑟成什么样儿了。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妃子,就敢这样不把太后放在眼里,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
“说起来浅妃搞特殊也不是第一回了。上次过年不就没去给皇后请安么?想来是有皇上护着,所以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一时间,梦鸣宫里群情激奋。
皇后本想出声训斥,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刚刚才说完华妃,她们就又开始叽叽喳喳?
没看到太后还在休息呢嘛!
可是头刚刚一侧,就看到太后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
皇后心里登时一惊。
当她想要仔细辨别那双眸中的意味时,太后却已淡淡地别开了视线。
皇后攥了攥手心,面色微变。
还好,还好她没有说什么。
看来太后对现在这局面——相当满意。
许久,太后才嗓音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们这些孩子,都别说了。哀家知道你们一片孝心,不过哀家之所以会这样,都是哀家自个儿身子不好的缘故,跟浅妃没什么关系,你们莫要再胡说了。否则被皇上听到,又该不高兴了,回头遭殃的还不是你们?”
绮妃自始至终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听了太后的话,嘴角终于不可抑制地泛起一丝冷弧。
这话说的,看似是劝,实则只是在装好人吧?
否则的话,刚才她们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怎么不见这老太婆开口?
更何况,最后那句——被皇上听到又该不高兴,这不明摆着是要把火力往梦言身上引?
“太后,您这么帮着她,她也不会感激您啊!对于那种没有半点良心的白眼儿狼,就不该给她任何好脸色!”
“别说了……咳咳……”太后掩着唇咳嗽了两声,华妃赶忙过去替她顺气,良久才缓过来,继续道:“听哀家一句,这些话以后都别说了……”
华妃恨恨道:“太后,浅妃她都那样对您了,甚至不来看您一眼,您怎么还……”
话音未落,门口方向蓦地传来一声冷笑。
“我倒是很想知道,我都怎么对太后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口的方向,一身嫩黄色春装的女子大步而来,微挑着眉梢,嘴角噙着一抹淡然却冰冷的笑意。
梦言很少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素来都是个笑眯眯没正形的。所以这一刻,也不知是被她突如其来的改变吓着了,还是被她那股气势震慑的,一时竟是没有人开口说话,全都一声不吭地盯着她。
终于,在她走到太后床边的时候,华妃反应过来,愤怒地从床沿上站起:“你怎么来了!”
梦言双眼微微眯起。
“怎么,我不来你要说,我来了你还是要说。那我倒是想问问,华妃娘娘究竟要我怎么做——才、能、满、意?”
她薄唇轻启,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已然是一字一顿。
而后无视众人或嫉妒或仇视的视线,紧紧逼视着华妃的双眼,寸步不让。
既然她们一个两个都要找茬,既然太后打算装着一幅温良慈祥的置身事外样儿,那她不好好教训一下这些人,简直都对不起太后的一番苦心!
华妃脸上的表情立刻僵住了。
她没想到梦言会这样说。
现在还当着众人的面呢,梦言才是“犯错误”的那个,凭什么敢以这样理直气壮的口吻跟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