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宋妙人等未出阁的姑娘们,是另外成了一桌。
以她的身份,与宋妙人等闺秀一桌也不妥,与丫鬟婆子一桌也不妥。
她本想不吃算了。
没想到侯夫人将她拉过来,可如今的位置,看着更是不妥。
却见侯夫人丝毫不觉得,反而笑眯眯的向英国公夫人介绍:“这位是唐小姐,姐姐见过的。”
“是救过三公主命的那位?”
“正是。她不止救过三公主,还救过钧儿。”
“哦。”见过“阿白姑娘”的人,都若有所思。
“她来京城投亲,却遭遇变故,钧儿感念她的救命之恩,请她暂居侯府。如今,亲戚家里安置稳妥,便回去了。”侯夫人几句话便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一副坦诚的模样:“哎,我有心多留她几天,可惜不能如愿。”
英国公夫人似乎看出来侯夫人所想,捂着嘴笑了,眯眼道:“来日方长。”
蔡夫人是知道这位唐小姐的,家里的事情闹得那样大,她从蔡为中口中得知一二,此刻便道:“看这通身气派,定然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知道唐小姐令尊名讳?可是认识的人?”
唐白知道她不怀好意,想来还因为蔡瑞芝的事情记恨自己,因此不提父亲名讳,只说母亲:“家母是德州许家……”
蔡夫人并不打算放过,似乎是陡然想起一般:“可是徐太傅家?”
“是。”唐白乖巧回答。
“那你父亲岂不是唐子文唐大人?”哼,你不说,我帮你说。
她话音刚落,唐白一听她提及父亲名讳,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滑在白嫩清瘦的面颊上。
“她父母去世,蔡夫人既然猜到,还提这个干什么?非要惹孩子伤心吗?”侯夫人开始护犊子。
唐白的眼泪流得更凶。
她到底不过是个年芳十六的少女,父母大哥全都故去,一个人来京城投亲,漂泊无依,孤苦伶仃,身世可怜。
在座的尊夫人,哪个不是吃斋念佛,面上慈悲的大善人,看她都犹如看女儿一般。不知道的内情的,觉得她坎坷艰辛;知道内情的,愈发觉得她坎坷艰辛。
天灾可怜,人祸更可怜。
一时就都起了恻隐之心:“好孩子,别哭了,跟着舅舅好好过日子吧。”
唐白一面拿帕子拭泪,一面摆出一副忍耐的模样,对侯夫人道:“……失陪一会儿。”
说完众目睽睽之下,掩面痛哭得跑出饭厅。
一时之间,大家都不再理会言语刻薄的蔡夫人。
蔡夫人又不能说,自己三女儿被一个少爷迷了心智被骗跑了吧,只能讪讪的笑,“这个菜不错,我吃过的……”殷勤的给各位夫人布菜。
花费了许多功夫,才重新调动活跃的气氛。
素锦姑姑过来,跟侯夫人告知唐白的去向,侯夫人笑笑,殷勤招呼大家。
这毕竟是她的寿宴不是?
没想到在她那样用力的圆场下,还是有人不识抬举。
蔡夫人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她不过快人快语了几句,她丈夫今日,就在饭桌上,被侯爷联合其他人,灌醉了,喝得不省人事。
回家不住呕吐,弄得一团污秽。
唐白逛到刚才休憩的园子里,这才感觉好了些,她瞧瞧四下无人,索性放声痛哭起来。
方才当着众人的伤心,虽然有顺水推舟的意思,可也是真伤心。
她受不了任何不怀好意的人,跟她提爹娘。
这段时间,为了不让牵挂她的人担心,她许久没有放纵自己痛痛快快哭一场了。
身旁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人,长长的影子,淡淡的笼盖住那个俯下身躯,痛哭流涕、身形单薄的姑娘。
唐白直起身时,发觉六皇子居然站在不远处,吓得忙用手背擦眼泪,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给六皇子请安。”
他是临时起意,因此来迟,大家都入席,他不想打搅,便绕着侯府闲庭信步。
“姑娘怎么哭了?”
这不像她的风格。
唐白像一只被欺负了的小兽,没人问时尚能故作坚强,一旦有人关系,那点子委屈就像决堤的洪水,心里一酸,眼泪又要往下掉。
六皇子掏出怀里的帕子给她:“瞧你帕子都沁湿了。”
唐白不好意思的接过来擦一擦,又还给他:“多谢。”
六皇子瞧着帕子哑然失笑。以前的姑娘们,谁不是爱若珍宝,怎么会拿来擦眼泪?
不仅不真擦,反而还要装模作样说,哎呀,不好意思把帕子弄脏了,我给六皇子洗一洗,或者重新绣一幅吧。
然后过几日再找机会拜访。
怎么这姑娘眼里,全然没他这个人一般。
六皇子有点点失落。
唐白哭了一阵子,心里好受多了,想到自己仪容不整,到底不妥:“六皇子赶紧去吧,民女告辞了。”
她闪身朝顾少钧的屋子去。
唐白推开虚掩的门,顾少钧沉沉睡着。
“唐小姐,侯爷找您。”春夏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唐白面前,将她拉到偏僻的角落:“叫您换上奴婢的衣裳。”
唐白暗想能有什么事?却还是听命的换了,想了想,又画了妆,将面容稍微做些变换,随后端着一壶上好的茶进了主厅。
侯爷和一干朝廷政要依序而坐。
“这是今年皇后娘娘新赏的茶,是上等大红袍,说是总共不过一斤,给了侯府二两。”侯爷笑着寒暄,招呼大家喝茶,去一下刚吃完饭的油腻。
英国公是个留着一点点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他率先品了一口,啧啧出声,叹道:“好茶。侯爷真是深得圣心。”嘴角就有掩饰不住的奸笑。
唐白乖巧得坐在茶盘前,一杯一杯的给他们泡茶。
“我这算什么,张相国才是。可惜今日没来呀。”侯爷不以为杵,似乎与英国公两人太熟,被挪瑜习惯了,伸手往他盘子里拿了一块点心吃了:“绿豆饼我这都没有了……”
英国公笑:“真是,认识你几十年,还是老样子。只怕再给你三十年,你也坐不到张相国的位置。”
“说得好像你能做到似的。”侯爷和英国公一来一去打开话匣子,调笑起来,气氛便渐渐活络。
蔡为中狐疑地瞧了唐白几眼,见她脸色偏黑,眉毛也粗黑的,低着头看不太真切,留意了一会儿就放开了:“侯爷才能是有的,英国公也是正当年啊。只是你们都无心于朝政,只好让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占了便宜……”
除了封的爵位,要说手中的权力,倒真是不如蔡为中这些一部之尚书。
不过他惯会拍马屁,大家也都习惯听了,一个个打着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