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教她武功的敦厚男子不在了。
“阿竹啊,你这样光吃不长个儿,跟我练武吧,教你几手,又能防身,又能保护阿白……”
“阿竹啊,你得要嫁人了吧?到时候我给你添妆……”
“阿竹啊……”
怎么就突然不在了呢?
无法相信啊。
唐白还在哭,阿竹已经不敢问。她悄悄放下信,默默退到外边。
她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以纾解连日来的阴霾。
“哎呦,谁躲在这里哭呢?”好巧不巧的,春娥绕了过来,自打苏一退婚后,她也差不多成了侯府的笑话。
唐白威胁她,她怕得很,老实了一阵子,对阿竹的事情也是讳莫如深。
只是心里到底一口气出不去,平素远远的离着她主仆二人,此刻见阿竹一个人躲着偷偷地哭,暗道报仇的好机会来了,就忍不住上来奚落一番。
凑近了瞧见阿竹满脸泪痕,眼睛肿的像个桃子一般,嘻嘻笑:“被男人甩啦?怀了孕苏一也不要你……”
话音未落,平素憨厚朴实的阿竹,忽而转过头来,怒道:“这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上次的帐正好一起算。
春娥还未琢磨出她这句话的意思,阿竹已经一个过肩摔将她翻到在地,随后扑上去冲着她的脸左右开弓。
为了还没出世的孩儿。
为了与苏一的有缘无份。
为了她哭大少爷还被这不长眼的奚落。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的。
春娥被打得鬼哭狼嚎,初时还想还手去揪阿竹的头发,被她几个格挡压住胳膊无法动弹后,才知道眼前是位厉害的主儿,只有求饶的份儿。
阿竹打透了,爽过了,才痛痛快快起身:“赶紧找个人嫁了,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这人嘴贱,最爱在伤口上撒盐,若是知晓今日她哭,是因为大少爷死了,还不知道会不会欺压到唐白头上。风言风语到时候传开,小姐虽不会在意,可她听着气人,就是不行。
春娥这一次被彻底打服,比上次被唐白恐吓时还要老实,不住点头。
阿竹瞧着春娥一瘸一拐的走开,忽而含着眼泪笑了。
“小姐说得没错,委屈自己,不如委屈别人。”她喃喃自语。
院墙后面转出一个人来,阿竹见是苏一,忙擦了眼泪,背过身去。
“打得好。”苏一怕她拘谨,笑着道:“我以前并不知道她是爱嚼舌根之人,否则必不会答应婚事……”
“与我何干?”阿竹要走。
苏一一把拉住她:“阿竹……我,我是真不知道,你给我一个机会……”
“那夜的事情,是我心甘情愿。”阿竹躲了苏一许久,知道他给她送布料,送胭脂,送珠钗,此刻在大痛大悲之下,觉得在生离死别之前,所谓儿女情长,真的不算什么,终于敢将心底的话说出来:“自从那孩子……孩子没了,我的心就死了。那夜的心甘情愿,就再也没有牵扯了。”
“阿竹……”听她提没保住的孩子,铁汉子苏一的眼泪也忍不住落下:“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阿竹挣开苏一的手:“你去告诉顾世子,我家小姐很伤心,请他去瞧瞧。”
说完使劲挣开,头也不回的走掉。
苏一呆在原地,后悔不迭,却又只能叹造化弄人。
他脚步沉重的朝书房走去。
顾少钧听闻唐白不好,一刻不作停留得去了她的屋子。
唐白已经不哭了,她呆呆坐在矮榻上,午后的阳光照在她清冷的脸上,像是一个木偶,连拉线让她动弹一下的人都没有。
像是过了地老天荒那么久。
信本来散落在她身旁,阿竹看了之后拿不稳,掉在地上。
顾少钧捡起信,只看了一半,就忍不住心疼起来。
他将呆呆的唐白搂入怀中,不顾男女大妨,让她的脸贴在心口处,甚至不知道怎么样开口说一句话。
老铁说,唐青在漠北军营,听说爹娘自尽,不顾正在打仗,军令如山,要回来。
他私逃出营,违反军纪,被追回途中,与敌寇作战,不幸身死。
军营的讣告前段时间才发回唐府,只是早已经没有人去接,还是新到任的知府找到老铁,给他的。
菊妈妈当时就哭得晕了过去。
唐家这一支,随着唐青的死,彻底覆亡。
唐白已经悲恸的流不出眼泪来。
就那么静静得坐着,从晌午坐到傍晚,再坐到深夜。
短短五个月,她失去了三位人间至亲,徒留她在人间,孤苦一人。
至此,颠沛流离,无枝可依。
等她嫁人生子,唐子文家的“唐”这个姓氏,也将不复存在。
头一次,唐白如此痛恨自己为女儿身。
爹娘的忽然死亡,她虽然不忿,一直在追查缘由,可心底,却到底知道,自己不过是女儿,这样举家为族的大事,还是应当由哥哥来定夺。
她总有期盼,她现在做的一切,不过是开头,没有线索不要紧,哥哥来了,就有了主心骨,他那样能干,比自己厉害得多,很快就能弄清楚缘由。
弄清楚了,也就接受了,也就死心了。
哥哥娶嫂嫂,然后做主,将她嫁给顾少钧。
一家人其乐融融,多好啊。
可惜,这样美好的未来,被老铁几句话就打破了。
支离破碎,连拼都无法拼得起来。
她没有哥哥了。
倚在顾少钧怀中,唐白沉沉睡去。
顾少钧轻轻将她放平,禁不住吻去她面颊上的泪珠。
咸咸的,涩涩的。
满心满腔全是怜惜,毫无邪念。
五更天,苏一过来,瞧着一夜没睡的顾少钧:“世子,该上朝了。”
“今日告假。”顾少钧握着唐白的手,不假思索:“明日也告假。”
“可……”